金陵烟雨中的一场闹剧,终于在沈浪的干预下,告一段落,避免了谷神通身死。
青衫飘摇间,他已离了江南软红,不过一日,再出现时,已置身于碧波万顷的东海之上。
前方一座奇岛,状如巨鳌伏波,吞吐海雾,正是东岛圣地——灵鳖岛。
沈浪并未惊动岛上任何人。凌虚步施展之下,他的存在仿佛融入了光与影的缝隙,即便与巡逻弟子擦肩而过,对方亦毫无所觉,只当是一阵海风掠过。
他的灵觉瞬间便捕捉到岛上气机最为特异之处—— 一处位于岛屿西北峭壁之下、终年受狂风与海浪侵蚀而形成的巨大洞窟。
尚未靠近,便已听得洞内风声呜咽咆哮,如万鬼哭嚎,又似巨鲸长吟。
寻常高手至此,只怕连站稳都难,更别提深入其中。
沈浪信步而入,甫一踏入,便觉一股沛然莫御的罡风扑面而来,其中更夹杂着千百年来被风势卷起的细碎砂石,其力道之猛,堪比强弓硬弩。
然而,这足以撕裂寻常皮革的风刀石矢,在触及他身周三尺之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悄无声息地湮灭。
越往深处,风势愈烈,光线愈暗。但对沈浪而言,洞内一切皆如掌上观纹,清晰可见。
洞壁之上,布满无数深浅不一的划痕,大多是天然风蚀所致,但其中一些,却隐隐透着人为的锋芒与意韵。
沈浪目光如电,缓缓扫过那些斑驳石壁。
终于,在洞穴最深处,一面相对平整、承受风势最为酷烈的石壁前,他停下了脚步。
那里的石壁,光滑如镜,仿佛被无形巨手精心打磨过。
壁上,并无繁复图案或长篇大论,只有寥寥数十道刻痕。
这些刻痕,乍看之下,与周遭风蚀痕迹无异,甚至更为浅淡。
但以沈浪此刻的境界,却能清晰感受到每一道刻痕之中,所蕴含超脱物外、神而明之的无上剑意!
刻痕虽旧,其意不灭。
历经不知多少岁月风霜洗礼,反而愈发纯粹,与这天地间的风之势、海之韵隐隐共鸣。
这正是凌空一羽 万古云霄——公羊羽的传承,其可谓梁萧的师公,在梁萧开创周游六虚前,已是半步练神的顶尖高手。
“呵...”
沈浪轻笑,“公羊羽...想不到你晚年竟也摸到了炼虚合道的门槛,比我预料的境界还高,于此寂寥之地,以指代笔,以天地为纸,刻下了这‘神意剑痕’。 此行不虚此行。”
他凝神感知,那一道道看似随意的刻痕,在他“眼中”仿佛活了过来,演化出无穷变化。
不拘泥剑招,而是剑理,是剑道。
达到了“无剑无我,意动则剑生,念起则法随”的境地。
这已非人间之剑,近乎于道。
沈浪静立良久,主意识高悬物外,细细体悟着这遗刻中蕴含的炼虚剑意,与自身所 创的种魔坐忘刀、逍遥手乃至新近领悟的“炼神百相”相互印证。
“妙极。”他轻声赞叹。
“公羊羽之剑,穷极变化后归于至简,专注一念而破万法。与梁萧一脉的‘科学习武’算尽变化、驾驭万物,恰是两条截然不同却又殊途同归的路径。”
“此界武道,确有其独到之处,底蕴之深,远超表象。”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眸中似有无数细微剑光生灭,旋即隐去。
遗刻中的剑意精髓,已被他尽数汲取消化,融入自身浩瀚武库之中。
让他的境界更为圆融通透,对“神”与“意”的运用,又多了一层明悟。
他转身,一步踏出风洞,身后那呜咽狂风与绝世剑意,仿佛都与他再无关系。
抬头望了望天色,海天相接处,已隐现鱼肚白。
“时辰差不多了。”沈浪自语道,“该去泰山了。但愿万归藏和谷神通,莫要让贫道失望才好。”
他身形一晃,已然消失在灵鳖岛上,仿佛从未出现过。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平日便是游人香客络绎不绝的泰山,今日气氛却格外不同。
山道之上,虽依旧可见寻常百姓,但更多的,是一些气息沉凝、太阳穴高鼓、眼神锐利的江湖人士。
这些人彼此之间往往保持着警惕的距离,低声交谈,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云雾缭绕的玉皇顶方向。
东岛西城两大圣地之主与神秘逍遥子约战泰山之巅的消息,经过数月发酵,早已传遍江湖。
无论信与不信,无论立场如何,但凡有资格、有胆量前来一探究竟的武林中人,几乎都汇聚于此。
谁都想知道,这场旷世之战,将如何结局?
东西二岛的格局,是否会因此战而彻底改变?
那神秘的逍遥子,究竟是口出狂言的疯子,还是真有通天彻地之能的世外真仙?
沈浪如同一个寻常的青衫文士,混在人群中,缓步登山。无人察觉他的异常,只当他也是个来看热闹的读书人。
山腰处,西城八部的高手在各自主事率领下,已占据有利方位,布下阵势,气机隐隐相连,如临大敌。
天部沈舟虚坐镇中枢,眼神却异常复杂。
地部仙碧、仙太奴,风部左飞卿,雷部虞照、山部崔岳、泽部沙天河...皆已到场。甚至水火二部,也暂时搁置恩怨,共同应对这前所未有的大敌。
另一侧,东岛人马亦在叶梵、赢万城、施妙妙等尊者(狄希、明夷和原文一样,因反叛被诛)率领下悄然降临,与西城阵营泾渭分明,彼此戒备,却又都凝重地望着山顶。
而在更远处,一些或明或暗的气息潜伏着,有官府的探子,有其他江湖门派的高手,似乎也被这场惊世之战吸引而来。
沈浪感到了谷缜、陆渐、姚晴等人的气息。
谷缜神色凝重,智计百出的他,此刻也显得心事重重。陆渐则一脸担忧,紧紧跟在姚晴身边。
“哦?”沈浪眉头微挑,在他的感知中,并未发现万归藏那独特而霸道的“周流六虚”气息,也未感应到谷神通那深藏不露、圆融如一的武道意志。
“两个正主都还没到?”
沈浪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谷神通休养生息,迟到情有可原。万归藏这老狐狸...莫非真要爽约?”
他想起金陵之事,陆渐已然知晓“计然先生”便是万归藏,以那小子重情又固执的性子,恐怕不会再如原定命数那般,心甘情愿为万归藏分担“六虚劫”了。
“没了挡劫之人,万归藏还敢来赴这必引发天劫的死战吗?”
沈浪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若是他不来,这出戏可就少了几分趣味了。”
“罢了。”他摇摇头,一步踏出,身形如同鬼魅般穿过熙攘人群,瞬息之间,已掠过南天门,踏上了直通玉皇顶的陡峭盘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他不会让我失望。”
话音未落,青衫身影已消失在云雾深处,直上那绝顶之巅。
山风渐急,吹动云海奔涌,如同蛰伏的巨兽,预示着一场石破天惊的风暴,即将在这五岳之尊的头顶,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