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的朝堂上,此刻吵得不可开交。
虽说满朝文武皆在口诛笔伐二皇子,可他在朝中根基深厚,
竟还有几位老臣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为其辩解。
即便是炎热的夏天,老皇帝仍被气得瑟瑟发抖,身上还裹着绣有龙纹的厚棉毯子,
手指停在半空,指着跪在殿下的二皇子,胸口剧烈起伏,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年已花甲的二皇子身着紫金龙纹锦袍,前襟早已被冷汗浸出一片深色印子。
他伏跪在地上,额头几乎贴到青砖,双手紧紧按在冰冷的地面上,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颤抖:
“父皇明鉴!”
“那《百美图》绝不是儿臣画的,定是有人冒用儿臣的名义伪造,故意栽赃陷害儿臣啊!”
站在一旁的三皇子上前半步,眼底笑意压不住,语气却带着几分“公允”:
“二皇兄这话,莫不是觉得满堂文武都是糊涂人?”
“整个京都谁不知道二皇兄素来爱画美人,前阵子还四处言说要凑齐《百美图》,如今怎么反倒不认了?”
他转头扫过殿内朝臣,声音抬高几分:
“况且朝堂上不少大人都熟知二皇兄的画风,这一点做不了假,漫天图画与二皇兄的画迹分毫不差。”
“若二皇兄真觉得冤枉,大可以请诸位大人当场验证,看是否为二皇兄手笔!”
二皇子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声音里满是慌乱:
“《百美图》虽然是儿臣所画,但儿臣整日操劳国事,并未完结。”
“而且那字,更不是儿臣所写,父皇若是不信。”
“可找熟知儿臣笔迹的大人对比,定然是有心人故意模仿陷害!”
就在这时老皇帝终于开了口,声音因盛怒与病弱而沙哑干涩,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验!”
内阁首辅沈敬章领着几个老臣,上前认真查看了那些画,窃窃私语了一番,
随后将画递回内侍,恭敬地躬身回道:
“陛下,经过老臣们严谨查验,得出结论。”
“九十九幅画,皆出自二皇子之手,题字却是两种笔迹,”
“但落款与‘赠西阮新君’几字,确实是二皇子笔迹无疑。”
二皇子一听,当即神色大乱,
先前的笃定瞬间崩塌,脸色煞白得毫无血色,
踉跄着要上前查看内侍手中的画作。
待看清那些字时,他脑袋“嗡”的一声当场就炸了。
确实如沈首辅所言,可他心头满是惊疑:
不对啊,自己明明只题了自己的名字,并没有“赠西阮新君”这些字才对!
就在二皇子正要再想法辩解之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从殿顶传来,
朝堂上的众人当即混乱起来,哗啦啦一群御前侍卫,连忙抽剑往声响方向查看。
这些大臣在心里嘀咕:
这皇宫到底怎么了?怎么隔三差五就有人闯进来?
曾几何时,大武的威严竟败坏到如此地步?
若是老皇帝壮年,何人敢擅自三番两次直闯皇宫?
而且他们心里也很是埋怨:
陛下如此年迈,还不抓紧退位让贤,却自己占着这个位置,
反倒惹出这些事……
御前侍卫统领见状,当即跨步上前,手按腰间佩刀,厉声喝道:
“何人擅闯皇宫?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刚落,殿顶的瓦片又“哗啦”响了两声,
紧接着传来一声带着几分懵懂的“哎呀”,
随后便是女子娇憨又茫然的小声嘟囔:
“啥情况呀?”
“师父教我的身法,咋突然变得这么快了?”
“都不受我控制啦!那几个偶遇的劫道义军没给我指错路吧?”
“这是哪儿呀?什么皇宫?我撞到啥了?周围房子咋这么高呀!”
刚听到“皇宫”二字时,她还没反应过来,
连着念叨两句后,便凑到瓦片边,探着小脑袋仔细瞅了瞅。
这雕梁画栋的轮廓、熟悉的盘龙纹饰,竟真的是皇宫!
她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小手攥了攥衣角,心头满是雀跃:太好了!真的回家啦!
那些御前侍卫虽听不清她具体嘀咕啥,
却能清晰辨出是女子的声音,顿时警铃大作:
不会又是三年前那两个擅闯皇宫的小魔女吧?
可当年负责交涉的王天龙大人如今不在京都,这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那俩小魔女向来不讲道理,当年连老皇帝都被她们闹得躲进了桌子底下!
此时,蹲在殿顶横梁上的衍离,正揉着被瓦片撞疼的额头,探头往下打量。
她眯着圆溜溜的眼睛扫过下方雕梁画栋的殿宇、殿外列队的御前侍卫,
还有熟悉的殿宇飞檐与盘龙纹饰,这才赫然反应过来——
这里竟是自己阔别多年的皇宫!
她咋莫名其妙“飞”回来了?
按理来说,即便身法极快,也得用上个月才能到啊!
师父教的身法虽快,却从没有这般不可控的速度,
难道是先前师叔祖给的那小松子起到的作用?
瞥见下方御前侍卫们紧握佩刀、满脸警惕的模样,
衍离吐了吐舌头,拍了拍青衣道袍上沾的灰尘,慢慢从横梁上站起身。
下方的侍卫们见状,竟下意识齐齐往后退了两步,握刀的手又紧了几分。
“别害怕呀!”
衍离清脆的声音像银铃般穿透殿内的寂静,带着孩童般的雀跃,
“你们不认识本公主啦?”
话音未落,她足尖轻点横梁,身形如轻燕般一跃而下,
落地时还俏皮地转了个小圈,裙摆随动作轻轻扬起又落下,
眼底满是归家的欢喜,连发丝都跟着晃出几分活泼劲儿。
这一跃的动静,让原本吵嚷的大殿瞬间安静,
满朝文武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殿门口这个身着青衣道袍的少女。
沈敬章最先快步上前,他俯身盯着少女眉眼间与先皇后如出一辙的轮廓。
记忆突然翻涌——当年先皇后见嫡长子天生痴傻,忧心大武后继无人,
不顾朝臣劝阻,更不顾自己年事已高、身体孱弱,执意要再怀一胎,誓要为大武诞下合适的继承人。
后宫上下劝了无数次,可先皇后性子执拗,硬是靠着药理调理,熬过怀胎十月,
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后诞下的竟是个小公主,
而她自己也因生产耗尽元气,没过多久便劳累丧命。
沈敬章指节微微攥紧,声音里满是急切:
“小公主!真的是你!这五六年你到底去哪了?”
沈敬章的话刚落,大殿上的议论声便层层响起:
“小公主?”
“可是大皇子那位亲妹妹?”
“不是早在五六年前就失踪了吗,咋突然回来了?”
“瞧这一身青衣道袍,料子素雅,倒像是江湖道门的装扮,小公主这些年难不成在道门修行?”
“是极,是极!”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拄着拐杖上前两步,连连点头,
“当年陛下为寻小公主,几乎搜遍大武,可那段时间那些道门偏偏封山,想来定是道门收留了小公主!”
沈敬章听着众人议论,眉头却微微蹙起——陛下身体日渐衰败,
朝堂正因二皇子之事乱作一团,若是能请夷王皇叔出来主持大局,或许能稳住局面。
可他转念一想,又暗叹希望渺茫:夷王皇叔本就比陛下年长几岁,
当年身子就孱弱不堪,这五六年过去,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思及此,沈敬章定了定神,又朝衍离追问一句,语气带着几分期盼:
“小公主,你既刚回来,可知……夷王皇叔如今身在何处?”
衍离本还扬着嘴角,眼底满是归家的笑意,
听到“夷王皇叔”四个字,脸上的欢喜瞬间褪去。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眼圈倏地红了,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声音带着哽咽:
“爷爷……爷爷死了……”说着还抬手抹了抹眼泪,模样既伤心又委屈。
沈敬章闻言,脸上的急切瞬间转为错愕,随即涌上满满的疼惜。
他下意识往前半步,原本攥紧的指节缓缓松开,
抬手轻轻拍了拍衍离的肩膀,语气柔和又带着安抚,连声说道:
“公主莫哭,公主莫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