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却丝毫照不进后座凝滞的空气。沈清寒端坐着,肩头承受着陆宇沉甸甸的重量和浓郁的酒气。他睡得极沉,脑袋随着车辆的颠簸无意识地在她颈窝蹭动,温热的呼吸带着酒精的味道,一阵阵拂过她敏感的肌肤。
她微微蹙着眉,却没有推开他。目光落在窗外,思绪却有些纷乱。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刚才烧烤店门口,他那两个室友震惊到近乎呆滞的眼神,以及自己那句冲口而出的“谢谢”。
她竟然会对两个学生说谢谢,为了一个醉醺醺的、给她添了大麻烦的陆宇。
这太不像她了。
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陆宇竟然……把他们之间的事情说了出去。虽然是在醉酒状态下,对象是他最亲近的室友,但这依然打破了她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维持的边界感。
她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脱离她严谨的规划,朝着未知的方向滑去。
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们一眼,眼神有些好奇。沈清寒面无表情地回视过去,目光清冷,司机立刻识趣地移开了视线。
车子终于驶入南江大学,停在教师公寓楼下。
“到了。”司机出声提醒。
沈清寒付了车费,看着身边瘫软如泥的陆宇,深吸了一口气。她推了推他:“陆宇,醒醒,到了。”
回应她的只有含糊的咕哝和更沉的睡意。
无奈,她只得先下车,然后费力地将陆宇从车里拖出来。年轻男生的身体结实而沉重,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沈清寒咬紧牙关,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冷风一吹,陆宇似乎清醒了一瞬,眯着醉眼看清身边的人,傻笑起来:“清寒……教授……嘿嘿……你真好……”说着,脑袋又往她肩膀上蹭。
沈清寒被他蹭得耳根发热,没好气地低斥:“站好!”
陆宇却像是没听见,反而得寸进尺地伸出胳膊搂住她,将大半重量再次压过来。
沈清寒几乎是用扛的,才艰难地把他弄进电梯,弄出电梯,最后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他弄进了自己的公寓门口。
开门,开灯。将这个醉醺醺的大型挂件扔在客厅沙发上的一瞬间,沈清寒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胳膊都快脱臼了。
陆宇一沾到柔软的沙发,立刻舒服地喟叹一声,调整了个姿势,又沉沉睡去,脸上还带着傻气的笑容。
沈清寒站在沙发边,看着他那副毫无防备的睡颜,头发凌乱,脸颊酡红,嘴唇因为酒精而显得格外湿润。衬衫领口被扯开了一些,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她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心里那点因为他泄密而升起的不快,终究还是被一种更深沉的、无可奈何的情绪取代。
她认命般地转身,去浴室打来一盆温水,浸湿毛巾。
回到沙发前,她蹲下身,动作略显生疏地替他擦拭额头上、脖颈间的汗渍和酒气。温热的毛巾拂过他的皮肤,他似乎觉得舒服,无意识地哼了一声,像只被顺毛的大型犬。
擦拭到他的手时,沈清寒发现他掌心因为之前握着冰凉的酒瓶而一片冰凉。她微微蹙眉,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他的手,轻轻揉搓着,试图驱散那寒意。
她的动作很轻,很专注。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长睫低垂,遮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讲台上冷若冰霜的教授,只是一个照顾醉酒男友的、有些无措却又异常耐心的普通女人。
忽然,沙发上的陆宇动了一下,眉头紧皱,喉咙里发出不舒服的咕噜声。
沈清寒立刻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迅速起身想去拿垃圾桶,却已经来不及了。
“呕——”
陆宇猛地侧过头,猝不及防地吐了出来。大部分吐在了地板上,但也不可避免地溅了一些在他的衣服和沙发扶手上。
难闻的酒气和酸腐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沈清寒的身体瞬间僵住。她有轻微的洁癖,看着眼前狼藉的一片,胃里一阵翻涌,脸色都有些发白。
她闭了闭眼,强压下不适感,第一时间却不是清理污秽,而是先去看陆宇的情况。
他吐完之后似乎舒服了一些,眉头舒展开,又陷入了昏睡,只是嘴角还残留着污渍,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沈清寒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再次走进浴室,重新打来温水,更加仔细地替他擦拭干净嘴角和脸颊,又小心翼翼地将弄脏的衬衫脱下来,过程中尽量避免看到他不该看的地方,尽管耳根已经红透。
做完这一切,她才开始处理地上的狼藉。拖地,清洗,开窗通风……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眉头微蹙,却动作利落,没有半分嫌弃和怨怼。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空气里重新恢复清新,她已经累得出了一层薄汗。
看着沙发上只穿着单薄底衫、似乎因为冷而微微蜷缩起来的陆宇,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弯下腰,费力地将他扶起,搀扶进了自己的卧室。
她的床,她最私密的空间,最终还是让这个醉得一塌糊涂的年轻人侵占了。
将他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陆宇一接触到柔软馨香的床铺,立刻自动寻找最舒服的姿势,抱着被子蹭了蹭,睡得更加香甜。
沈清寒站在床边,看着霸占了她整张床的陆宇,心情复杂。她最终没有选择去客房,而是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备用的薄毯,打算在卧室的单人沙发上将就一晚。
就在她准备关灯离开时,床上的陆宇忽然含糊地呓语起来。
“清寒……别走……” “喜欢你……好喜欢……” “b+……不准反悔……”
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傻笑和吞咽的声音。
沈清寒关灯的动作顿住。黑暗中,她的脸颊无法控制地发烫。那些醉后的真言,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她的心尖。
她沉默地在黑暗中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离开。她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拉过薄毯盖住自己,目光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便能依稀勾勒出床上那人熟睡的轮廓。
夜很深很静。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偶尔翻身时布料摩擦的细响,以及窗外极远处传来的模糊车声。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守着他。在他因为口渴而无意识呻吟时,起身给他喂水;在他踢掉被子时,耐心地再次帮他盖好。
一整夜,她几乎没有合眼。
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在寂静的夜里悄然流淌。看着他在自己的领地里毫无防备地安睡,听着他孩子气的呓语,所有的原则、边界、冷静似乎都在一点点软化。
她想起他平时看着自己时亮得惊人的眼睛,想起他固执又笨拙的追求,想起他在古镇阳光下灿烂的笑容,也想起他此刻因为醉酒而难受脆弱的模样。
这个年轻人,正以一种强势又不容拒绝的姿态,一点点侵入她井然有序的世界,打乱她所有的节奏,带来麻烦,却也带来……她从未体验过的鲜活和温暖。
天快亮时,陆宇的酒意似乎终于散去一些,睡得越发沉稳。
沈清寒轻轻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她走到床边,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着他沉睡的侧脸。
鬼使神差地,她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将一个吻印在他还带着酒气的额头上。
一触即分。
像是一个无声的盖章认证。
然后,她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客厅里,晨光熹微。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只有三个人的微信群(昨天扶陆宇上车后,陈浩硬着头皮建的,为了方便“汇报情况”)。
她沉吟了片刻,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语气是她一贯的清冷风格,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昨夜之事,到此为止。勿再外传,勿再追问。多谢。」
这条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足以让手机另一端的两个男生心惊胆战又激动万分,但却很好地封锁了所有可能扩散的流言。
做完这一切,她将手机放在一边,走进厨房,开始准备醒酒汤和清淡的早餐。
阳光渐渐洒满客厅,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某个宿醉的人,还在她散发着淡淡馨香的卧室里,做着或许有她的美梦。
这一夜的守护与打破的原则,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悄无声息,却在她心底漾开了无法忽视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