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魂湾那场惊心动魄的破坏行动之后,酒癫道人并未带着宁涛远遁万里,而是选择了就近隐匿。他深知宁涛此刻状态极不稳定,强行远距离挪移,恐怕会加剧其体内力量的冲突。
两人此刻身处葬魂湾外围,一处由巨大兽骨天然形成的穹隆之下。骨隙间弥漫着葬魂湾特有的死寂之气,反而形成了一层天然的屏蔽。酒癫道人随手布下几道隐匿剑意,便将内外气息彻底隔绝。
宁涛盘膝坐于骨穹中央,脸色苍白,眉头紧锁。他体内正进行着一场远比外界战斗更为凶险的角逐。
那丝被万化星璇强行摄入的九幽秽核碎片,虽微不足道,却如同一点落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燃了他体内尚未完全平复的诸多力量。
混沌元婴在丹田内光华乱闪,原本稳定旋转的万化星璇,因为这点秽暗本源的加入,变得躁动不安。新炼化的那一丝万魂怨煞之力,仿佛受到了同源气息的牵引,变得异常活跃,暗红色的气流试图挣脱星璇的束缚,与那缕漆黑的秽暗流光交织在一起,共同冲击着宁涛的混沌法力根基。
更麻烦的是,这两种至阴至邪的力量,引动了他长久以来吞噬所积累的业力与神魂杂质。四象业力循环在识海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镇压、梳理、净化、归寂四象之力辉光大放,中央的净业符种更是清辉流转,如同一盏风暴中的明灯,死死守护着他最后的灵台清明。寂灭佛瞳自主激发,眸中星芒疯狂旋转,勘破虚妄,镇压邪念,将那试图污染他心神的负面意志一次次击退。
然而,秽暗之力特性诡异,它并非单纯的狂暴,而是一种极致的“沉寂”与“腐朽”,它不直接攻击,而是如同水滴石穿,悄然侵蚀着法力的活性,污染着道基的纯净。
“呃……”宁涛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体表时而泛起暗红怨煞之光,时而笼罩一层不祥的漆黑雾气,周身气息在元婴初期的境界线上剧烈波动,仿佛随时可能跌落,又仿佛要爆体而亡。
酒癫道人守在入口处,神识时刻关注着宁涛的状态,眉头紧锁。他看得出宁涛正在经历关键的蜕变,但也行走在走火入魔的边缘。此刻外力介入,反而可能适得其反,只能靠宁涛自己闯过去。
“小子,撑住啊。混沌之道,容常人所不能容,方能成常人所不能成……”酒癫道人喃喃自语,握紧了手中的酒葫芦。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宁涛的心神完全沉入体内,引导着万化星璇,以无比的坚韧和耐心,对抗着体内的“叛乱”。他将混沌法力化为无数细小的磨盘,配合着业火红莲的灼烧、归寂之力的消磨、星辰轨迹的镇压,一点点地碾磨着怨煞与秽暗。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如同将自身的筋骨血肉一次次打碎重组。但他的道心,在往生栈历经拷问,早已坚如磐石。无论痛苦如何剧烈,负面意志如何侵蚀,他坚守本心,牢牢掌控着万化星璇的旋转,不曾有丝毫动摇。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数个时辰,或许是一整天。
那躁动的万化星璇,旋转的速度开始逐渐趋于某种奇异的平衡。星璇中心,那一点漆黑的秽暗碎片并未消失,但它的形态发生了改变,它不再试图扩散污染,而是被强大的混沌之力强行“驯服”,化作了一缕极其细微、却无比精纯的“归寂本源”,融入了星璇本身的运转轨迹之中。那丝暗红色的怨煞之力,也同样被炼化,成为了这缕强化版“归寂本源”的养料,为其增添了一分针对神魂的怨毒侵蚀特性。
混沌元婴的光芒逐渐稳定下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深邃。元婴脚下,那微缩的万化星璇,颜色变得更加深沉,灰蒙蒙的底色中,隐隐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幽暗,旋转之间,散发出的不再是单纯的吞噬之力,更带有一种令万物沉寂、法则腐朽的意韵。
宁涛体表的异象缓缓平息,最终彻底内敛。他缓缓睁开双眼,瞳孔深处的混沌之色更加浓郁,那旋生旋灭的寂灭星芒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幽暗的底色,显得愈发神秘莫测。
他成功地将这次危机化为了机缘!不仅彻底稳固了元婴初期的境界,更是将归寂神通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融合了秽暗与怨煞的特性,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感觉如何?”酒癫道人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宁涛长身而起,感受着体内奔腾却又如臂指使的强横力量,对着酒癫道人郑重一礼:“多谢师叔护法,弟子已无碍。侥幸更进一步。”
他并指如剑,一缕灰黑色气流在指尖萦绕,无声无息,但指尖周围的空间却微微扭曲黯淡,仿佛连光线和灵气都被其吞噬、沉寂。
“灵元指……如今或许该称之为‘寂灭灵元指’了。”宁涛轻声道,“指风过处,万物归寂,法体神魂皆难逃侵蚀。”
酒癫道人仔细感知了一下那缕气流蕴含的法则意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福兮祸所伏。此力虽强,但反噬亦更烈,且过于阴毒霸道,有伤天和,非到必要,慎用。你需时刻谨守混沌包容之本心,莫要被这归寂之力中的死寂意韵同化了心性。”
“弟子谨记师叔教诲。”宁涛肃然应道。他深知其中利害。
“嗯。”酒癫道人不再多言,转而道:“葬魂湾之事已了,幽冥宗短期内应难有大动作。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宁涛目光投向九州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思念与担忧:“弟子想先回三阳宗一趟。婉清需要定魂安神香,此物需尽快送回。而且,宗门附近幽冥宗探子活动频繁,我有些不放心。”
酒癫道人对此并不意外:“也好。是时候回去看看了。老子也有些时日没回去喝酒了。”
两人计议已定,不再停留。酒癫道人袖袍一卷,剑光裹挟二人,瞬间冲破骨穹,化作一道不起眼的青虹,朝着九州大陆的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
葬魂湾那片依旧混乱的能量废墟深处,一丝微不可查的、精纯至极的幽冥死气,如同拥有生命般,从虚空中悄然渗透而出。这丝死气与寻常幽冥宗修士的截然不同,它更加古老、纯粹,带着一丝源自本源的威严。
死气在空中扭曲盘旋,最终化作一枚极其复杂的幽冥符文,微微一闪,便跨越了无尽空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远在九州西极,幽冥宗总坛,无光深渊之底的白骨大殿内。
端坐在白骨王座上的冥子,缓缓睁开了眼眸。他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点在面前的虚空,那枚跨越空间而来的幽冥符文正好落入他的指尖,化作信息流入他的心神。
“鬼厉……果然失败了。”冥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下方侍立的几位气息渊深的长老却同时屏住了呼吸。
“不仅失败,连一丝九幽秽核的本源,都被那宁涛夺去炼化……”冥子指尖那枚符文缓缓消散,他抬起眼眸,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阻碍,看到了正在赶回三阳宗的宁涛。
“《吸灵天功》……不愧是连‘那位’都曾提及的禁忌之法。成长速度,超乎预期。”冥子低声自语,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诡异的弧度。
“不过,这样也好。”
“越是强大的‘钥匙’和‘祭品’,开启的‘门’才会越稳固,迎接的‘存在’才会越完整。”
他看向下方一位笼罩在阴影中的长老。
“‘暗影’可以动了。将本座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三阳宗,送给那位苏姑娘。”
“本座要让她体内的天魔血脉,在‘钥匙’归来之时,彻底……沸腾!”
阴影中的长老无声躬身,随即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冥子重新闭上双眼,白骨大殿内恢复了死寂,只有那无声的阴谋,如同深潭下的暗流,开始加速涌动。宁涛的回归之路,注定不会平静。一场针对他与苏婉清的更大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