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红府院落万籁俱寂,唯有月光如水银泻地,铺陈在慕砚青霜雪凝聚的衣袍上。他并未“入睡”,只是闭目凝神,试图将意识沉入更深层的静修。然而,阿忆似乎并不需要休息,依旧在他脑海里保持着高度的活跃。
“宿主大大,您说星星上面会不会也有像您这么好看的人啊?”
“宿主大大,您喜欢晴天还是雪天?我觉得雪天跟您最配了!”
“宿主大大,您能不能给我讲讲您以前的故事呀?阿忆好好奇您是怎么变得这么厉害的!”
阿忆的声音叽叽喳喳,如同永不停歇的溪流。大多数时候,慕砚青选择忽略,或者以最简短的意念回应。但今夜,阿忆似乎格外执着于探究他的过去。
“宿主大大,您别不理我嘛~”阿忆的虚拟灵体在他意识海里做出打滚撒娇的动作,“阿忆都和您绑定这么久了,对您还一无所知呢!这不公平!您就说说嘛,哪怕一点点也好?比如……您有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人?或者……特别难忘的事?”
“特别重要的人……难忘的事……”
这几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慕砚青万年冰封的心防。一直被刻意压抑、回避的记忆碎片,轰然涌上心头。
冰冷的刺痛感从心脏的位置蔓延开来,即使这具身体并非真正的血肉之躯,那源于灵魂的剧痛依旧清晰无比。他周身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变得极其寒冷,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要凝固,窗棂上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
“宿主大大?您怎么了?”阿忆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情绪和能量波动吓了一跳,虚拟的身影都晃动了一下,他感受到了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与痛苦,这与他平日感知到的宿主那种漠然一切的状态截然不同。“宿主大大?您别吓阿忆啊!阿忆不问了!阿忆再也不乱问了!”
阿忆慌乱的声音带着哭腔,那张与季鲸落极其相似的脸上写满了无措和担忧。
慕砚青猛地睁开眼,冰蓝色的瞳孔深处,是尚未完全敛去的、翻江倒海般的痛楚。他看着意识海里那张焦急的脸,与记忆中弟弟临终前的面容重叠、交错。
明明知道不是同一个人。
明明知道这可能是系统界的某种手段。
可为什么……心还是会这么痛?
他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周身的寒气缓缓收敛,但书房内的低温一时却难以恢复。
“无事。”他的意念传出,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沙哑。
阿忆却不敢再像往常那样嬉闹,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些,虚拟的手想要触碰慕砚青的意识体,却又不敢,只能怯生生地问:“宿主大大……您是不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都怪阿忆不好,阿忆不该乱问的……”
看着他这副模样,慕砚青心中五味杂陈。愤怒?对着这张脸,他怒不起来。怀疑?可阿忆此刻的担忧显得如此真实。更多的是那种无力回天的悲哀,以及一种诡异的、因这相似容貌而带来的、扭曲的慰藉。
“与你无关。”慕砚青最终只是淡漠地回应,重新阖上眼,“安静些。”
“……哦。”阿忆乖乖地应了一声,果然不再吵闹,只是安静地悬浮在一旁,用那双海水蓝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慕砚青,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丝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与季鲸落如出一辙的依赖。
经此一事,慕砚青更加确认,阿忆的出现绝非偶然。系统界为何要派一个与他逝去弟弟容貌如此相似的系统来?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他?还是另有图谋?0914的“违规”被带走,是否也与此有关?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而阿忆,既是网中的诱饵,也可能……是另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
然而,明知是陷阱,面对这张脸,他发现自己依然难以狠下心肠将其彻底推开。
这究竟是宿命的轮回,还是又一个残酷的玩笑?
月光下,冰雪般的“神明”静坐无言,而在他脑海深处,一个顶着逝者面容的系统,正用担忧的目光凝视着他。跨越了世界与生死(或模拟)的界限,一段扭曲而复杂的关系,就此牢牢系紧,并将引向更加未知的未来。长沙城的棋局尚未真正展开,他自身的命运,却先迎来了最猝不及防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