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冲刷着金国西部丛林中的泥泞道路,却洗不净恩多科钻石矿场围栏上的血迹。十七岁的贾布里勒·奥坎德跪在矿坑底部,十指深深插入红土中,摸索着那些可能改变他命运的石头。他的指甲早已脱落,指尖的伤口浸泡在泥水里,每挖一下都像被火燎过。
快点!狗崽子们!监工恩贡戈的皮鞭在雨中发出异样的脆响,今天不交够二十颗,所有人都进惩罚坑!
贾布里勒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三个月前,他还在边境的村庄里帮父亲修理摩托车,现在却成了卡鲁马将军钻石帝国中的一名奴隶。那天晚上,武装分子冲进村子,烧毁了教堂和学校,把年轻力壮的男人全部塞进卡车。他记得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被枪声打断,记得卡车后厢里混合着鲜血、汗水和恐惧的恶臭。
找到了!旁边坑道的马库塞突然举起一块小石子,声音因兴奋而颤抖。贾布里勒眯起被雨水模糊的眼睛——那确实是一颗未经打磨的钻石原石,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微弱的蓝光。
恩贡戈大步走来,一把抢过石头,用随身携带的放大镜检查。劣等货。他撇撇嘴,却还是把石头塞进了腰间的皮袋。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他突然拔出手枪,抵在马库塞太阳穴上。
但规矩就是规矩。枪声在雨幕中显得沉闷,马库塞的尸体向前栽倒,鲜血从头部喷涌而出,与红土混为一体。
贾布里勒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铁锈味。这是卡鲁马的死亡经济学——用恐惧维持效率。每个矿工每天必须上交一定数量的钻石,即使交够了也可能被随机处决,作为对其他人的。
继续干活!恩贡戈踢了踢马库塞尚未冷却的尸体,晚上会有人来收尸。
雨水变成了血水,在矿坑底部汇成浅红色的小溪。贾布里勒机械地继续挖掘,脑海中却浮现出马库塞昨晚在棚屋里偷偷告诉他的事——关于北方盐矿的暴动,关于十二个奴隶成功逃进丛林的故事。那是希望,也是毒药,因为希望会让人做出愚蠢的事。
黄昏降临,雨终于停了。贾布里勒的柳条筐里只有三颗小到可怜的钻石,远不够配额。矿场喇叭里传来刺耳的静电噪音,接着是卡鲁马将军亲自录制的每日训话:
我的孩子们,你们今天为金国的繁荣做出了贡献。录音里的声音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记住,工作就是自由,服从就是生命。
贾布里勒和另外五十名矿工被赶进铁丝网围成的露天广场。恩贡戈站在油桶搭成的高台上,身旁是两个装满水的铁皮桶——今天的死亡选择题。
配额不足。恩贡戈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门齿,老规矩,抽签决定谁进惩罚坑,或者...他指了指第一个水桶,自愿喝下觉醒药水的人可以豁免。
人群一阵骚动。贾布里勒胃部绞痛——所谓觉醒药水是掺了甲基苯丙胺的辣椒水,喝下后能三天三夜不睡觉拼命干活,但多数人会在第四天心脏爆裂而死。
开始!恩贡戈将一叠破纸片扔向人群。
贾布里勒接到的纸片上画着一个红叉。他身旁的男孩——看起来不超过十四岁——突然崩溃大哭,他的纸片上是一个黑圈。
恭喜。恩贡戈跳下高台,揪住男孩的衣领,惩罚坑还是药水?
男孩颤抖着指向药水桶。恩贡戈大笑,舀起一大瓢橙红色的液体灌进男孩喉咙。男孩立刻开始剧烈咳嗽,鼻孔喷出血沫,但监工死死捏住他的鼻子,直到他把药水全部咽下。
现在去干活!直到你交够三十颗!恩贡戈一脚把男孩踢向矿坑方向。
贾布里勒看着男孩跌跌撞撞的背影,想起父亲曾经告诉他:在非洲的矿场里,死亡从来不是最可怕的命运。
回到拥挤的棚屋,贾布里勒蜷缩在潮湿的草垫上。屋内弥漫着溃烂伤口和排泄物的恶臭,但没人敢出去上厕所——夜间擅自离开棚屋会被哨塔上的狙击手直接射杀。
第一次看抽签?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贾布里勒转头,看到老矿工莫索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微光。这个失去左手的男人是矿场里的传奇,据说已经活了五年,比任何奴隶都久。
贾布里勒点点头,突然发现莫索正悄悄将一个尖锐的东西塞进他手里——那是一小块磨尖的燧石。
藏在舌下,老人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下次搜查时。
贾布里勒震惊地看着他。私藏任何工具都是死罪,上个月就有人因为藏了一把勺子被活活钉死在矿区大门上。
为什么帮我?
莫索的呼吸带着腐烂的气息:因为我看到你盯着北方看。盐矿暴动是真的,但十二个人里只有三个真正逃掉了。他枯瘦的手指突然抓住贾布里勒的手腕,活下来的方法不是跑,而是等。
凌晨三点,刺耳的哨声撕裂夜空。卡鲁马的士兵冲进棚屋,步枪枪托砸向还在睡梦中的矿工们。搜查!全部趴下!
贾布里勒感到燧石在舌下像一块燃烧的炭。士兵们粗暴地扒光每个人的衣服,连肛门都不放过检查。轮到贾布里勒时,一个满脸疤痕的士兵捏住他的下巴。
张嘴。
贾布里勒顺从地张开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士兵用手电筒照了照,正要检查时,外面突然传来爆炸声。
该死的!金矿那边又暴动了!疤痕脸咒骂着冲了出去。
混乱中,贾布里勒看到莫索对他眨了眨眼。直到搜查结束,他才敢把燧石吐出来重新藏好。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整个口腔都被割出了血。
第二天的工作更加残酷。昨夜喝下觉醒药水的男孩像机器一样疯狂挖掘了整夜,黎明时分突然尖叫着撕开自己的衬衫——他的胸口皮肤下可见心脏不自然地剧烈跳动。十分钟后,他倒在自己的血泊中,眼睛瞪得极大,嘴角却带着诡异的微笑。
正午时分,贾布里勒的指尖突然碰到一块异常坚硬的物体。多年的摩托车修理经验让他对金属和石头有着特殊的敏感。他假装咳嗽,迅速将那块拇指大小的石头含入口中——钻石原石的棱角割伤了他的牙龈,但那种独特的晶体触感让他心跳加速。
动作快点!恩贡戈的鞭子抽在他背上。
贾布里勒低着头继续挖掘,舌下同时压着燧石和钻石。这是他第一次同时藏着两样致命的东西——一样能杀人,一样能买命。
傍晚交配额时,贾布里勒上交的四颗小钻石勉强让他逃过了惩罚。回到棚屋,莫索在黑暗中悄悄挪到他身边。
你找到了,是不是?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藏好它。卡鲁马的人在边境每个路口都有眼线,单独一颗小钻石买不通路。
那要怎么用?贾布里勒低声问。
莫索露出残缺的牙齿:积累,交换,等待。他指了指自己的空袖管,我花了三年藏起十七颗,最后换来的是这个,而不是自由。但你有一样东西我没有。
什么?
时间。莫索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带着组织碎片的黑血,我活不过这个雨季了。听着,矿区西南角的铁丝网每周四换岗时有七分钟空隙,守卫会去分毒品。但别急着跑——先找到。
什么网络?
莫索没有回答,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则。贾布里勒扶住他消瘦的身体,感受到生命正从这具饱经摧残的躯体中迅速流失。
盐矿...金矿...钻石矿...莫索气若游丝,我们...都有联系...记住...卡鲁马的弱点在...
一声刺耳的哨响打断了临终遗言。棚屋门被踹开,恩贡戈带着两名士兵闯了进来。
老东西终于要死了?监工用手电筒照着莫索灰白的脸,拖出去扔了,别污染我的棚屋。
贾布里勒被迫抬起莫索轻如孩童的身体。走向尸坑的路上,老人用最后的力量捏了捏他的手指,然后永远地松开了。
在抛下莫索前,贾布里勒迅速摸遍了老人的破衣服。在裤腰暗袋里,他发现了一块折叠的油布,上面用血画着奇怪的符号和路线图——这就是老人说的!
回到棚屋后,贾布里勒在黑暗中研究着这张血地图。它显示三个矿场之间存在着秘密联系渠道,还有一些模糊的标记和日期。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行小字:卡鲁马的黄金藏在盐水里。
贾布里勒将地图和钻石一起藏在了自己大腿伤口结的痂下面——这是搜查时唯一不会被触碰的地方。他想起莫索的话,想起马库塞说的盐矿暴动,想起那个死于觉醒药水的男孩。在这座吃人的矿场里,他第一次看到了比钻石更珍贵的东西——希望。
深夜,矿区西南角突然传来一阵自动步枪的扫射声,接着是痛苦的尖叫。贾布里勒知道,又有人试图逃跑,又有人为其他人测试了守卫的反应速度。他轻轻抚摸着藏有钻石和大腿,开始理解莫索的警告:活下来的方法不是跑,而是等。
最终,季博达会来接管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