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后颈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窜,耳尖被道观内嗡鸣的卦象震得发麻。
她盯着青冥子耳后那道不自然的褶皱,突然想起陆九教过的易容术要诀——再好的胶也粘不住活人皮肤的呼吸,尤其在阵光炙烤下,边缘总会渗开半分。
小梅,退到龙纹砖上。她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药庐里吩咐学徒,右手却悄悄探入袖中。
指尖触到那枚三寸长的银针时,掌心沁出薄汗——这是用祖父棺木上的铜钉磨的,针尾还缠着半圈褪色的红绳。
紫云散的粉末在针尖凝成细小颗粒,她借密室震动的力道弹开银针。
银尖擦过青冥子右颊时,扬起的尘埃里浮起一缕淡紫。
白桃瞳孔微缩——那是易容蜡遇热挥发的痕迹,像极了上个月在停尸房见过的,被炮火掀掉半张脸的特工残骸。
他是假的!小梅的惊呼撞破了密室里的嗡鸣。
少女攥着玉简的手在发抖,玉光映得她眼尾发红,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兽。
青冥子的脸突然扭曲起来,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撕扯面皮。
白桃看见他右耳后裂开道细缝,露出底下泛青的皮肤——那不是人的肤色,倒像是长期泡在药罐里的尸斑。
陈九?她脱口而出。
那张被扯下半块的面皮底下,露出的是张清瘦的脸。
左眉骨有道月牙形疤痕,正是三个月前在兑卦密室失踪的中统特工。
白桃记得陆九说过,这人生前最擅长用蜂蜡混鹿胶做易容,连喉结的震动都能模仿得一模一样。
白法医好记性。陈九舔了舔渗血的嘴角,声音像砂纸擦过铜器,不过你该叫我青冥子——或者说,现在的青冥子
白桃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暗河底那具焦黑的尸体,想起爆炸前青冥子扯着她衣袖喊钥匙在小梅时的眼神——原来从艮卦密室开始,他们就被这具牵着走。
你们以为能封印太极核心?陈九突然甩袖,三枚铜符破空而出。
白桃看清符面刻的是震雷、离火、坎水,正是被四象阵激活的三卦。
小心!她拽着小梅扑向墙梁。
铜符钉入阵盘的瞬间,整座道观开始旋转。
八卦图在地面翻涌,像一锅煮沸的墨汁,卷起的飞石像子弹般擦过白桃耳际。
闭气!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转头时正看见小梅瞪圆的眼睛——少女睫毛上还凝着白虎像激活时的霜花,此刻瞳孔却缩成针尖大小,显然中了幻毒。
白桃反手抽出银针,精准点在小梅耳后风池穴。
少女猛地一颤,指甲深深掐进白桃手腕:白姐姐,我看见...看见我娘了!
那是迷香。白桃将染血的指尖按在小梅掌心,用银针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写:勿闭目。温热的血珠渗进纹路,像道红色的符咒。
风势突然拔高,裹着无数细语往耳朵里钻。
白桃听见母亲临终前的咳嗽声,听见祖父翻书时纸页的脆响,甚至听见陆九在暗巷里压低声音说小心青冥子——她咬得更狠了,舌尖的痛意像把刀,劈开层层叠叠的幻听。
归元符!她扯下发髻上的木簪,露出藏在发间的黄符。
符纸边缘用朱砂画着太极图,是祖父临终前塞给她的最后一件信物。
陈九的笑声混在风声里:你以为这就能破我的阵?
白桃没答话。
她借着风势滑下梁木,鞋跟在青砖上擦出火星。
离阵盘还有三步时,她猛地跃起,将归元符拍进震卦凹槽。
风停了。
空中浮着的卦象突然清晰——是未济卦,离上坎下,火在水上烧不起来,水在火下灭不了势。
白桃望着陈九咳血的嘴角,突然想起《周易集解》里的批注:未济者,事未终极也。
你到底是谁?她按住腰间的手术刀,刀刃隔着布料贴着皮肤,青冥子的尸体呢?
尸体?陈九抹了把嘴角的血,他现在在太极核心里,替你们守着宝藏呢。他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沙哑低沉,像是从另一个喉咙里挤出来的,真正的逆命阵,才刚刚启动。
话音未落,小梅胸口的玉简突然爆亮。
白桃被刺得眯起眼,等再睁开时,玉面浮起新的刻痕:归元位错,四象未合。
怎么会?小梅捧着玉简,眼泪砸在玉面上,我们明明...明明都放好了。
白桃的手在发抖。
她想起祖父笔记里被红笔圈了七遍的四象镇太极,想起暗河底摸到的阵眼纹路——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方位,所谓的四象锁核心,不过是引他们启动逆命阵的诱饵。
轰——
道观深处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从地下醒了。
白桃望着逐渐暗下去的玉简,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是陆九常用的沉水香,混着血锈味,从密室门口的阴影里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