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的路，比预想的更加死寂。
并非没有怪物，恰恰相反，越是向北，空气中弥漫的煞气反而越发稀薄，但那种令人心悸的“异常感”却呈指数级增长。没有成群结队的腐尸，没有嘶吼咆哮的变异体，只有一种……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令人窒息的“秩序”。
倒塌的建筑物残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规律性，像是被某种巨大的犁铧整齐地梳理过。地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带着金属光泽的灰色苔藓，踩上去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偶尔能看到一些变异生物的残骸，但它们并非被撕碎或啃噬，而是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与色彩，变成了僵硬的、灰白色的“雕塑”，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态，凝固在废墟之间。
“这里的煞气……被‘净化’过？”山鹰压低声音，他的感知最为敏锐，此刻脸色有些发白，“但不是玄云道长那种温暖的净化，而是……一种冰冷的、绝对的‘清除’。”
洛羽点了点头，混沌灵识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仔细分析着周围的环境。她能感觉到，地底深处的地脉之气在这里变得极其紊乱且……“锋利”？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刀刃在地下穿梭，将一切不属于某种特定“秩序”的能量和生命，无情地切割、剥离。
这就是影所说的“更危险”。不是混乱的杀戮，而是一种冷酷的、基于某种未知规则的“情理”。
星穹使者周身清辉微微荡漾，似乎在感应着什么，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地脉在此扭曲，灵机被强行‘规整’。此非自然之力，亦非幽冥邪术……倒像是……某种‘器’的痕迹。”
“器？”洛羽心中一动。
“嗯。非生灵，乃造物。以特定法则驱动，维系一方‘领域’。”星穹使者解释道，“地枢院司掌地脉，擅用诸般地器，调理山河。然此地气息……暴戾酷烈，绝非善类。”
不是地枢院？还是说……是地枢院中出了“问题”？
线索愈发扑朔迷离。
五人小队不敢有丝毫大意，将潜行隐匿发挥到极致。影如同真正的影子，在前方探路，她的身影在废墟间几个闪烁，便能为队伍避开数处隐藏的、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陷阱”——那些并非人为布置，更像是环境自然生成的、由紊乱地气构成的危险区域。
老猫则凭借其丰富的经验，判断着脚下地面的稳定性，以及哪些残骸可以借助，哪些可能是诱饵。
有惊无险地穿过了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秩序死域”，前方，龙首原的轮廓在夜色中逐渐清晰。
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丘陵地带，最高处矗立着几根断裂的、布满风蚀痕迹的巨型石柱，据说是古代祭祀天地的“天柱”残骸。整个原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仿佛源自地底的淡黄色光晕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土腥气和一种……沉重如山的威压。
子时将至。
原野上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过荒草发出的呜咽，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寂静。
“分散隐蔽，保持警戒。”洛羽打了个手势，五人迅速散开，借助石柱和地形的阴影，将自己完美地隐藏起来，目光死死锁定着原野中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月影移至中天，子时正刻来临的瞬间——
异变陡生！
龙首原中央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泥土、砂石如同拥有了生命，向上翻涌、塑形，转眼间，竟凝聚成了一个高达三丈、由泥土和岩石构成的、模糊的人形轮廓！
这“土石巨人”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有一个粗糙的人形，但它出现的瞬间，一股浩瀚、厚重、仿佛承载了万古山河的恐怖威压，便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降临！笼罩了整个龙首原！
地脉之力！纯粹而磅礴的地脉之力！
在这股威压下，连星穹使者周身的清辉都微微黯淡了几分，影、老猫、山鹰更是感觉呼吸艰难，仿佛背负了千斤重担！
唯有洛羽，体内混沌丹元自发流转，将那沉重的威压化解于无形，但她的眼神也凝重到了极点。这“土石巨人”蕴含的力量，远超之前的兵主蚩骸！那是一种更加本质、更加浩瀚的……大地之力！
“地枢院……‘厚土傀’？”星穹使者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疑。
就在这时，那“厚土傀”缓缓抬起了它那由岩石构成的“手臂”，指向了洛羽等人藏身的方向！一个沉闷、如同大地深处雷鸣般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识海中炸响：
“混沌之气，星穹之力，凡俗之躯……汝等，为何而来？”
它果然发现了他们！而且精准地点出了他们的力量特质！
洛羽知道无法再隐藏，深吸一口气，从藏身处缓缓走出，直面那恐怖的“厚土傀”。星穹使者也随之现身，清辉流转，与那大地威压分庭抗礼。影三人则依旧潜伏，以防不测。
“晚辈洛羽，携昆仑司辰殿星穹使者，前来拜会地枢院前辈！”洛羽声音清朗，不卑不亢，在这沉重的威压下清晰地传开，“只为求证一事——地脉将倾，浩劫已至，地枢院欲如何‘挽此天倾’？”
那“厚土傀”沉默了片刻，巨大的岩石头颅微微转动，仿佛在“审视”着洛羽和星穹使者。那大地雷鸣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地脉之伤，源于贪妄。尸祖醒，幽冥乱，归墟动……皆因‘失衡’。地枢院之责，在于‘修正’。”
“如何修正？”洛羽追问。
“斩灭尸祖，涤荡幽冥，平复归墟扰动，重定地脉秩序。”厚土傀的声音毫无感情，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法则。
斩灭尸祖？洛羽和星穹使者心中同时一沉。这听起来似乎与他们的目标一致，但……
“尸祖乃怨煞与地脉阴气所聚，强行斩灭，岂不会加剧地脉反噬？”星穹使者开口，清越的声音带着质疑。
“疥癣之疾，不足为虑。唯有彻底清除‘病灶’，方能重塑健康。”厚土傀的回答冰冷而绝对，“地枢院自有手段，疏导反噬，重定乾坤。”
它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甚至……带着一种对尸祖、对幽冥宗、乃至对归墟之力的……“轻视”？仿佛在它眼中，这些都只是需要被“清理”掉的麻烦。
洛羽眉头紧锁。地枢院的态度，与她预想的完全不同。他们似乎并非来寻求合作，而是来……下达通知？宣告他们的“解决方案”？
“地枢院前辈。”洛羽再次开口，试图争取，“尸祖意志并非不可引导，幽冥宗亦非铁板一块。或许有更温和的方式，既能化解危机，又能减少伤亡，保全此界生机……”
“妇人之仁！”厚土傀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大地威压瞬间增强了数倍，压得洛羽周身骨骼都发出细微的咯吱声！“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优柔寡断，只会贻误时机，酿成更大灾祸！地枢院之决断，无需尔等置喙！”
强大的压迫感如同海啸，几乎要让洛羽跪伏在地！她体内混沌丹元疯狂运转，死死抵住这股力量，嘴角却依旧溢出了一丝鲜血。
星穹使者上前一步，清辉大盛，帮洛羽分担了部分压力，声音也冷了下来：“地枢院莫非欲行那霸道之事，罔顾此界亿兆生灵？”
“生灵？”厚土傀发出一声仿佛山崩地裂般的嗤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地脉存，则天地存；地脉亡，则万物同寂。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些许牺牲，换取天地重定，乃必然之代价！”
必然之代价？！
这话如同冰水，浇透了洛羽的心。他终于明白了地枢院的立场——在他们眼中，个体的存亡，乃至大部分生灵的存亡，在“维系地脉”、“重定秩序”这个最高目标面前，都是可以牺牲的“代价”！
这与幽冥宗那种为了私欲不惜毁灭世界的疯狂，在本质上，有何不同？！都是将“大多数”视为蝼蚁草芥！
“所以，地枢院召我等前来，并非为了合作，”洛羽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变得冰冷，“而是为了……警告？或者说，通知？”
“然。”厚土傀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闷无情，“告知尔等，勿要阻挠地枢院行事。否则……视同‘病灶’，一并清除！”
清除？！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地枢院，这个传说中的守护组织，其真面目，竟是如此冷酷无情！为了他们所谓的“重定秩序”，不惜将一切阻碍者，包括试图寻找其他出路的“曙光联盟”，都视为需要“清除”的对象！
“好一个‘一并清除’！”洛羽怒极反笑，体内混沌之力不再压抑，轰然爆发！灰蒙蒙的气息冲天而起，竟将那沉重的大地威压强行撑开一片区域！“我‘曙光联盟’，立于末世废墟，所求不过一线生机，护佑身后残民！地枢院若行此霸道，视苍生如草芥，那我等……唯有死战到底！”
“冥顽不灵！”厚土傀似乎被洛羽的反抗激怒，巨大的岩石手臂猛地抬起，无尽的地脉之力汇聚，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石掌，携带着崩碎山河的力量，朝着洛羽和星穹使者狠狠拍下！
“放肆！”星穹使者清喝一声，手中星辉罗盘骤然亮起，周天星辰虚影浮现，化作一道璀璨的星河屏障，迎向那巨大石掌！
洛羽更是将混沌之力催动到极致，左眼幽暗，右眼猩红，双手在胸前猛地一合！玄阴、尸煞、混沌三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强行糅合，化作一道扭曲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暗灰色能量洪流，逆天而上！
“轰——！！！！！”
三股远超凡人想象的力量，在龙首原上空轰然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