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海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仿佛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却关不住他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他背靠着门板,方才在陈砚鹄面前维持的镇定、诚恳乃至那一丝恰到好处的惭愧,瞬间冰消瓦解,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冰凉感从脊椎一路蔓延到指尖。
陈砚鹄没有给他任何模糊的空间,那精准、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追问,像探针一样直刺他话语中最柔软、最经不起推敲的部分。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聚光灯下解剖的小丑,所有精心准备的台词和表情都显得苍白可笑。
他跌坐进椅子里,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陈砚鹄要“结果”,要“源头”。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首先叫来了秘书小杨,用前所未有的严厉态度重提旧事,施加压力。小杨被吓住了,脸色发白,语无伦次,最终在逼问下挤出了一个模糊的信息:“好像……好像有人提了句‘戚总最近好像常去城东那边’……”
“城东?” 戚海敏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去林汐的紫藤公寓,一般都是应酬结束后去的,怎么会有人知道?
小杨提供的碎片信息虽然依旧模糊,却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入了他记忆的锁孔,发出“咔哒”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
他让小杨离开,办公室重新陷入死寂,但那句“城东”却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越来越响,带着不祥的嗡鸣。知道他去城东的人极少。他烦躁地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想从最亲近的人那里寻求一丝虚无的慰藉,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转移那令人窒息的压力。他点开了与妻子夏丹的聊天窗口。
手指无意识地滑动屏幕,目光扫过那些日常的、看似充满关切的对话。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呼吸也仿佛在那一刻停滞。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几天前的一段对话上——那天,他的司机撞到了林汐。他看见另一个男人挺身而出维护她,怒火瞬间燃起,只因她身边又出现了新的男人。他害怕妻子会有所察觉,却又抑制不住地担心她。于是,他匆忙安顿好妻子,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夏丹:「你去哪了?还一起吃晚饭吗?」 他:「有应酬,需要见个人,谈点事,晚饭不回了。」 夏丹:「哦,谈事也别太累。对了,是去城东那边了吗?听说那边新开了家不错的日料,下次我们可以去试试。」 他:「好的,下次带你去尝尝。」
冰冷的、尖锐的恐惧感,如同无数细密的针,瞬间刺透了他的每一寸皮肤!
他当时的回复只说了“需要见个人,谈点事”,完全没有提及地点!夏丹怎么会如此精准地问出“是去城东那边了吗?”?!那看似随意的“新开日料”的建议,此刻看来,简直像一层拙劣的、用以掩饰真正目的的糖衣!
这不是关心!这是试探!是核实!
“不可能……不可能!” 戚海敏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巨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一股巨大的、荒谬的、令人窒息的背叛感像海啸般将他吞没。
他从没想过!从来从来没有想过夏丹会调查他! 是,夏丹是看他看得很紧,有时甚至显得有些过分紧张,电话信息多了会问,晚归了会盘查。但他一直以为那是源于爱,源于在乎,源于女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的那种不安全感。他甚至曾为此暗自有些许满足感,认为这证明了他在她心中的重要性。
他相信她是爱他的。他一直都相信!
所以此刻,这突如其来的发现才显得如此残忍,如此诛心!他最信任的、以为最安全的港湾,竟然才是暗流汹涌的源头?那些所谓的“风声”、“粘滞的氛围”、秘书的“欲言又止”……其根源,竟然来自他每晚同床共枕的妻子?!
是他最亲近的人,在暗中调查他的行踪,并可能将这些信息,以一种他尚且无法完全洞察的方式,巧妙地释放了出去,变成了射向他的暗箭?
为什么?夏丹?!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猛地用手撑住桌面才稳住身体。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疯狂地向上翻动与夏丹近期的聊天记录。
越看,心越冷,越看,越是胆寒。 他发现,自己几次非公务的私下外出,夏丹似乎总能在他毫不起眼的回复中,捕捉到蛛丝马迹,并用那种包裹在糖衣下的方式,旁敲侧击地核实地点、甚至对象!而他,竟毫无警觉,甚至觉得妻子体贴入微!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滔天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羞耻感。他被耍了。不仅被陈砚鹄看穿了表演,更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在背后插了最深的一刀。
陈砚鹄那句“我只看结果”像淬了冰的鞭子,抽在他的神经上。
这个“结果”——这个让他如坠冰窟、无法接受的“结果”,他该如何去查?难道要去质问夏丹?揭穿她?然后呢?家庭分崩离析?还是……她背后另有其人,另有目的?
戚海敏猛地站起身,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像困兽一样来回踱步,却感觉四周的墙壁正在向他挤压过来。他原本以为需要对外清理的“风声”,根源却在他自己的家里,在他的枕边人身上。
这场风暴,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可怕。而他现在,不仅要面对外部的压力,更要直面来自后方的、最残忍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