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走上前,站定在那扇巨大的铁门前。
他没有尝试去推,也没有去找什么机关。
他只是伸出了那只布满厚茧的右手,缓缓地,将手掌贴在了门中央那个冰冷的蛇形徽章上。
就在他手掌接触到徽章的瞬间,那个金属雕刻的徽章仿佛活了过来。
无数道漆黑如墨的丝线从徽章上疯狂涌出,带着怨毒与诅咒,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毒蛇,争先恐后地朝着陆渊的手掌钻去。
这些黑气,是无数被囚禁在此的灵魂,在绝望中留下的最后怨念。
然而,预想中的侵蚀没有发生。
那些不祥的黑气,在接触到陆渊手掌皮肤的刹那,就像遇到烧红烙铁的雪花。
没有对抗,没有爆炸。
只有无声无息的、彻底的消融。
仿佛它们触碰到的,不是一个人类的血肉之躯,而是某种更高位阶的、它们完全无法理解、只能被蒸发的存在。
几秒钟后,所有黑气都消失殆尽。
那扇沉重得山峦般的钢铁巨门,发出一声悠长而艰涩的呻吟,仿佛沉睡的巨人被唤醒。
“嘎吱——”
在韩清和雷动难以置信的注视下,铁门,缓缓地向内自动打开了。
门后,是一个空旷的房间。
“镇静室”内部,出乎意料的干净,甚至可以说空无一物。没有刑具,没有病床,四壁光滑,天花板和地板都由某种灰色的岩石砌成,浑然一体。
房间的正中央,只有一个半人高的石台。
石台上,安静地放着一本书。
一本厚厚的、用某种粗糙泛黄的皮革装订的日记。
那皮革的质感和上面隐约可见的毛孔,让韩清的胃部一阵翻涌。
人皮。
这应该就是克劳斯院长日记里提到的,他最重要的研究日志,以及那把开启最终仪式的“钥匙”。
找到了。
韩清压下心中的不适,对雷动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原地警戒。
她自己则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朝着房间中央的石台走去。
一步。
两步。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本人皮日记的封面时。
异变陡生。
整个房间,那原本光滑如镜的灰色墙壁、天花板和地板,在这一瞬间,全都“活”了过来。
无数张痛苦、扭曲、无声尖叫的人脸,从石壁的内部猛地浮现出来。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的五官挤压在一起,眼眶空洞,嘴巴张到极限,构成了一幅由绝望与疯狂拼接而成的立体地狱绘图。
韩清的动作僵住了。
还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
真正的boss,现身了。
一团浓郁到极致的黑雾,凭空在房间的中心凝聚成形。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不断地翻滚、蠕动,无数张刚刚出现在墙壁上的人脸在雾气中沉浮、变换。
它是由那位扭曲的院长灵魂,以及数十年来被他献祭于此的所有病人怨念,共同融合而成的畸变体。
“koллekтnвhыn”。
集体。
在它成型的瞬间,这团能直接剥夺感官的黑雾,猛地向外扩张,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韩清的视觉,在刹那间被彻底剥夺。
眼前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一种“无”的状态。所有的光、所有的轮廓、所有的色彩,都被彻底抹去,世界变成了一片绝对的虚无。
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眼皮的存在。
“雷动!”
她大喊出声,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听觉,也被切断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心脏。失去了最重要的战斗感知,她就像一个被扔进深海的旱鸭子,只能无助地挣扎。
另一边,雷动的状况同样糟糕。
他失去了听觉,耳中只有一片永恒的、令人发疯的静默。他能看到韩清的嘴在动,却什么也听不到。他能看到那团黑雾在翻滚,却无法判断它的威胁。
两人,在踏入陷阱的第一秒,就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唯有陆渊。
唯有陆渊,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地。
这能剥夺常人五感的可怕攻击,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他的感官,早已在那个名为“地球之眼”的地穴深处,被深渊的意志打碎,然后又用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重新塑造。
在他眼中,韩清和雷动正像无头苍蝇一样,满脸恐慌地原地打转。
而在他们中间,那团由无数人脸构成的黑雾,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猎物的丑态。
“集体”没有发动物理攻击。
它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那个站在门口,从始至终都散发着一种让它感到“美味”又“危险”气息的男人。
无数个声音,男女老少,混杂在一起,没有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陆渊的脑海深处响起。
那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精准地刺向他灵魂最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你……”
“很强大……”
“你……也很孤独……”
“我们能感觉到……那长达一个世纪的寂寞……被世界遗忘的痛苦……没有人能理解你……”
“加入我们……”
“拥抱这伟大的集体,拥抱深渊……”
“你将不再孤独……”
这是针对陆渊百年孤独这一最大弱点,进行的精准精神打击。
它们相信,没有任何一个被囚禁了百年的灵魂,能够抵抗“不再孤独”的诱惑。
然而,面对这种直击灵魂的诱惑,陆渊的回应,完全出乎了“集体”的意料。
他非但没有半分动摇,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近似于“怜悯”的表情。
他看着那团不断变换着痛苦人脸的黑雾,平静地开口。
“我跟你们不一样。”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那片剥夺感官的领域,回荡在房间里。
“你们,是被深渊吞噬的奴隶。”
“而我……”
陆渊顿了顿,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是把深渊关在心里的狱卒。”
“现在,狱卒要清理门户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破旧军服,无风自动。
他没有刻意去召唤那轮恐怖的黑色太阳,没有动用任何庞大的“深渊投影”。
他只是……
任由自己在那百年孤独中,为了对抗侵蚀而死死压抑住的,那丝属于“深渊”本身的气息,泄露了出来。
仅仅只是一丝。
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超越了恐惧本身的、来自生命最原初混沌的绝对恶意,瞬间充斥了整个“镇静室”。
那由院长和数十名病人怨念组成的“集体”意识,在接触到这丝气息的瞬间,仿佛一只老鼠,见到了由亿万只猫的灵魂融合而成的神。
不。
那不是神。
那是怨念的……“帝王”。
“啊啊啊啊——!!!”
一阵刺耳到撕裂灵魂的、前所未有的恐惧哀嚎,从黑雾中爆发出来。
组成“集体”的无数张人脸,不再是痛苦和扭曲,而是被一种更加极致的、名为“绝望”的情绪所取代。
它们不再试图攻击,不再试图诱惑。
它们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不惜一切代价,逃离这个散发着同源却又高出无数个次元气息的恐怖存在!
黑雾剧烈地翻滚着,组成它的无数怨念试图分离开来,四散奔逃。
但,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