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万兽谷,阳光透过层叠的枝叶,在林间投下细碎的光斑。
墨渊刚处理完丹堂的后续事宜,将涉事弟子羁押,并下令全面清查谷内所有来自万药宗的物资,心头那股沉郁尚未散去,便感应到一股熟悉而浩渺的气息自天际而来。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道清逸身影踏空而至,衣袂拂动间不带丝毫烟火气,正是祝只安。
他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霜色长袍,规尺剑悬于腰侧,面容清俊,眸光沉静,仿佛世间万物皆不能扰其心绪。
“只安。”
墨渊迎上前,紧绷的神色稍缓。
无论过去多少年,每当见到这位自幼一同长大的挚友,他心中总会生出几分难得的安宁。
祝只安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谷中尚存的几处隔离法阵,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残留的狂躁气息。
“情毒之事,凌霜已传讯于我。”
他言简意赅,声音清冷如玉磬,“带我去看受害最深的灵兽。”
墨渊也不多言,引着他走向谷地深处一处加强封印的隔离区。
区域内,几头雷狼幼崽伏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赤红的眼眸中充满了攻击性,与它们平日的懵懂温顺判若两人。
旁边还有一头体型较大的风吼豹,焦躁地刨着地面,周身风灵之力紊乱四溢。
祝只安静立片刻,双眸之中似有清辉流转,无情道心映照之下,他能清晰地“看”到缠绕在这些灵兽神魂本源上的,那一缕缕扭曲、污浊的粉色气息,正是被强行催生、放大的“情执”恶念。
这气息与他在仙界所见那些因情失控的修士身上的,同出一源,只是更为原始、暴烈。
“此毒诡谲,直接拔除恐伤其神魂根本。”
祝只安开口道,“我以空间之力将其暂时封存隔离,借时间流速之差,辅以清心宁神之法,或可缓缓化去。”
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有劳。”
祝只安不再多言,上前一步,右手虚抬。
不见他如何作势,周身空间便泛起细微涟漪,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的力量弥漫开来。
那几头躁动不安的灵兽仿佛被无形的手轻轻抚过,赤红的眼眸中疯狂之色稍褪,变得有些迷茫。
下一瞬,祝只安掌心对着那几头灵兽虚虚一引。
在墨渊的注视下,那几头灵兽的身影骤然模糊,如同水中的倒影被轻风吹皱,旋即化作数道流光,没入祝只安掌心,消失不见。
原地只余下空荡荡的隔离法阵。
这便是祝只安与生俱来的空间金手之能,可纳活物,自成一界。
墨渊虽早已知晓,但每次亲眼目睹,仍觉神乎其技。
他想起很久以前,在下界时,自己还是墨麒麟幼崽形态,遭遇强敌重伤垂死,也是祝只安初次尝试将他纳入这方空间,才保住了他性命。
那时空间尚不完善,远不如今日这般举重若轻。
“它们在我空间之内,时间流速约为外界十倍。我会以‘冰霜草’及‘静心莲’布置安神阵法,助其平复神魂。”
祝只安解释道,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墨渊深深一揖:“多谢。”
这份情谊,早已无需多言。
祝只安抬手虚扶:“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他目光转向谷外方向,“那逃逸的弟子钱禄,我或可尝试追踪。”
墨渊精神一振:“你有办法?”
“他既接触过情毒引子,身上必残留特殊气息。我空间之力对这类气息感应尤为敏锐,或许能寻到蛛丝马迹。”
祝只安道,“不过,需借他平日贴身之物一用。”
墨渊立刻命人去取钱禄留在居所的一件旧袍。
等待的间隙,两人立于山崖边,俯瞰着下方逐渐恢复秩序的万兽谷。
“万药宗此举,绝非孤立。”
墨渊沉声道,“剑宗外门亦发现类似丹药流通。他们像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以‘情’为刃,搅动各方。”
祝只安望着天际流云,眸光深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然刍狗亦有存续之权。云尊仙妄图以操控众生情念窃取本源,已入歧途。其道,非情道,乃魔道。”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
修炼无情道至今,他太清楚“执念”的可怕。
家族覆灭的惨痛,亲友离散的可能,都曾是他道心上的考验。
而他最终明悟,真正的无情,并非漠视,而是超越,是以更宏观的视角去守护,不使自身沦为某一念头的奴隶。
云尊仙看似掌控情,实则早已被自身的执念所控。
墨渊闻言,若有所思。
他身为妖兽,情感更为直接浓烈,但也因此更能体会情之双刃。过度沉溺与彻底压抑,皆非正道。
此时,弟子将钱禄的旧袍取来。
祝只安接过,指尖在其上轻轻拂过,空间之力如丝如缕地渗透进去,捕捉着那微乎其微的残留气息。
片刻后,他抬眸望向东南方向。
“黑风林。”
他吐出三个字,“气息指向那里,但很微弱,且似乎被某种力量干扰遮掩。”
“足够了。”
墨渊眼中厉色一闪,“我亲自去一趟。纵然是龙潭虎穴,也要揪出背后的魑魅魍魉!”
祝只安点头:“一切小心。若有变故,即刻传讯。”
他指尖凝出一枚无形的空间印记,弹入墨渊掌心,“凭此印记,我可感知你方位,必要时能瞬移而至。”
墨渊握紧掌心那微凉的感应,重重点头。
有挚友如此,前路再险,何足道哉?
祝只安身影缓缓变淡,最终消散在空气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他需返回空间,亲自照料那几头被情毒所害的灵兽。
墨渊独立崖边,山风鼓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望向东南黑风林的方向,目光锐利如刀。
清理门户,揪出黑手,守护家园,这是他身为万兽谷主的责任。
而这一次,他并非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