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方才还因胜利而喜悦的氛围，一下子荡然无存。
就连刚准备出去清理战场的人都停了下来。
五阶异兽。
这个词汇本身，就是一种足以压垮人心的重量。
它让刚刚那场浴血奋战的胜利，变得像一场滑稽的闹剧。
不过人们并没有因此出现暴乱，看得出苏家确实纪律严明。
苏旗云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五阶……怎么会有五阶……”
他猛地回神，对着周围还在发愣的士兵们嘶吼：
“还愣着干什么！所有人，准备车辆！轻装简行！我们去乌木城！”
然而，就在众人准备响应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苏主管，我建议，固守此地。”
说话的是陆禾。
他站在那，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仿佛刚才那则足以让天塌下来的通告，只是在播报天气。
苏旗云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陆禾。
“你疯了？那是天策府的通告！五阶异兽！你懂不懂那是什么概念？留在这里等死吗！”
“通告说，就近寻找大型庇护所，乌木城只是一个建议。”
陆禾不为所动，条理清晰地分析。
“北水寨何尝不是一个庇护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面带惊惶的士兵。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请各位想一想，蒙正将军是什么实力？”
众人一愣。
“五阶。”一名护卫下意识地回答。
“对，五阶。”陆禾点了点头。
“一位五阶天魂觉醒者，亲自赶赴前线。这说明什么？”
“说明情况至少也是五阶，甚至可能更糟。”
“如果连蒙正将军都无法迅速解决，甚至需要建立新的防线来拖延……”
“那么乌木城，会是安全的港湾吗？”
陆禾没有等人回话，继续说着。
“不，它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靶子。”
“一个吸引了整个北境所有逃难者，也吸引了所有异兽的……血肉磨盘。”
“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跑，那兽潮会往哪里追？”
一连串的问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苏旗云的身体僵住了。
他不是蠢人，陆禾话里的逻辑，他瞬间就明白了。
灯下黑。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
当所有人都仓皇逃向所谓的安全区时，那条逃亡之路，本身就成了死亡之路。
当异兽被吸引而去，那这个位置偏僻，又不在主干道上的小寨子。
反而可能更安全。
洛冰看着陆禾的侧脸，眸光流转。
这种于危局之中，洞察人心，反其道而行的布局能力，绝非普通人所能拥有。
苏旗云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在剧烈地天人交战。
苏家的其他据点现在恐怕也是自身难保，短时间内难有增援。
理智告诉他，留在这里，迟早会被异兽吞没。
但是陆禾的话又不无道理。
现在去乌木城，很可能让死亡更快降临。
他看了一眼身旁扶着墙，脸色依旧苍白的侄女。
苏晓雨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陆禾，眼神里是毫不动摇的信任。
正是这份信任，以及不久前那场由陆禾间接指挥的胜利。
让他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妈的……”苏旗云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谁。
他猛地抬头，眼中凶光毕露，吼声传遍了整个墙头。
“命令取消！”
“所有人，回到岗位！封锁寨门，加固防御！”
“从现在起，北水寨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士兵们虽然惊愕，但在苏旗云指令之下，还是迅速行动起来。
混乱的墙头，再次恢复了秩序。
苏旗云走到陆禾面前，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只是沉声说了一句：
“如果你的判断是错的，我们所有人都得给你陪葬。”
陆禾笑了笑，没说话。
他转过身，眺望着西北方那片风起云涌的天空，眼神深邃。
五阶的蒙正，如果都不能解决那个问题。
那恐怕就再一次到了人类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
与此同时，通往乌木城的路上，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从苏家北境各个据点、矿场、哨所撤离的人流。
像一条条浑浊的溪流，汇聚成一股奔向乌木城的钢铁洪流。
军用卡车、装甲运兵车、私家越野车……
无数车辆堵塞在泥泞的道路上，喇叭声、咒骂声、异兽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
织成一首末日的交响曲。
“快！快开啊！后面的东西追上来了！”
一辆越野车的车窗里，一个胖子探出头，对着前面的军车疯狂咆哮。
军车上的士兵同样焦躁不安，但前方堵得水泄不通，他们也无计可施。
忽然，道路旁边的密林中，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树木折断声。
“吼——！”
一头体型堪比卡车的【獠牙巨犀】猛地撞出树林。
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公路上拥挤的“罐头”。
它没有丝毫犹豫，低头，加速，冲锋！
“轰！”
一辆挤在路边的皮卡车，被它巨大的独角直接掀飞。
在空中翻滚了两圈，砸进了旁边的车流中，引发一连串的爆炸和尖叫。
这只是一个开始。
更多的黑影，从道路两旁的阴影中窜出。
迅捷如风的【影爪龙】，成群结队的【腐皮鬣狗】。
甚至还有能攀附在车辆底盘上，用口器溶解金属的【酸液蠕虫】。
它们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混杂在逃难的车队之中，展开了一场饕餮盛宴。
“开火！开火！”
一名站在卡车车顶的觉醒者小队长目眦欲裂。
他凝聚出一柄火焰长刀，奋力斩杀着扑上来的异兽。
异兽和人群、车辆完全混在一起。
大型武器根本不敢使用，生怕一发炮弹下去，死的自己人比异兽还多。
他们这些觉醒者，成了唯一的屏障。
但觉醒者的数量，在无边无际的兽潮面前，显得如此杯水车薪。
一名觉醒者刚刚切开三头鬣狗的喉咙，背后就被一只悄无声息的【影爪龙】洞穿了胸膛。
另一边，几名士兵组成的火力点，被一头突然从地底钻出的【酸液蠕虫】喷了一车。
连人带车，在刺鼻的白烟中融化成一摊令人作呕的液体。
惨叫声、爆炸声、嘶吼声此起彼伏。
整条通往乌木城的道路，已经不再是希望之路。
它变成了一条流淌着鲜血、钢铁与绝望的……死亡长河。
而河流的尽头，那座灯火通明的乌木城，此刻也并不安宁。
城墙之上，无数炮火倾泻而下。
却始终无法阻挡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无穷无尽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