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楫顺黄河东下,行至黎阳境内时,河面骤然开阔。
远处黎阳津的城楼已隐约可见。
何方立在楼船船头,望着浑浊的黄河水,感慨不已。
黎阳可是一个熟悉的地名,当年......啊不对!
前世袁绍官渡大败之后,就带着儿子逃回了黄河北岸的黎阳。
现在的黎阳是度辽将军的驻地。
度辽将军“镇抚幽并、威慑匈奴鲜卑、拱卫中原”的作用。
司马朗在董卓西迁的时候,就举家逃往黎阳投奔姻亲赵威孙。
就在何方感慨不已的时候,范曾手持舆图走上前来,指着图上一条支流道:“军侯,过了黎阳,便不能再走黄河主航道了。”
何方接过舆图,范曾指尖落在“清河”二字上:“今汉初年,尚可从大河故渎直抵甘陵。
可自王景治理黄河后,主流改道至濮阳长寿津以东,经利津入海,形成‘后汉大河’。
这条新河道比故渎短了三百余里,坡降大、流速快,输沙能力强。
原先的大河故渎早已干涸废弃,如今要去甘陵,需改走清河。
此河自黎阳向北,经内黄、魏县、馆陶,虽多弯道,却能直达清渊县。
再从清渊改走陆路,不足百里便可抵达甘陵。
同时,可先令人在黎阳安顿,待某等抵达清渊之后,舟船则返回黎阳等候军令。”
周瑜在一旁点头:“舟船确实放在黎阳,更安全些。”
说着指着舆图上干涸的故渎问道:“范师,王景治河竟能让河道改易如此?”
“正是。”范曾点头,“当年王景率数十万卒治河,筑堤修渠,耗时数年才固定新道。
不仅减了水患,还让黄河安流近百年,算是大功一件。
只是故渎废弃,倒给咱们行军添了些绕路的麻烦。”
“那便以范师之言。”
何方点点头。
地理这一块,他原本仅仅停留在百度地图这一块......也就如今,在努力学习中。
回头忽地发现,孟达捧着小木简,飞快记下“王景治河”“后汉大河”“清河”等字眼,眼神里满是新奇。
这些地理典故,他在雒阳时从未听过,如今跟着行军,倒学了不少东西。
这也是个爱学习的孩纸。
许褚站在一旁,只抱着胳膊,盯着河面上来回飞行的鸟儿,寻思打下来也掉进水里吃不到,便作罢了。
到了黎阳,少不了拜会度辽将军。
实际上,何方的舟船甫一抵达,度辽将军便带着黎阳令在岸边等待。
双方一番寒暄,对方也检验了大将军府的过传文书。
商业互捧下,对方还邀请何方去赴宴,但被何方婉拒。
于是度辽将军送给何方一根马槊,何方回赠了一把短剑。
短剑的品质还行,但比起马槊来价值就差上很多,但因为是大将军“赐给”何方的,价值也就不能以金钱来算。
于是两人都颇为欣喜,只有许褚神色古怪。
......
改走清河后,舟船速度虽慢了些,却更平稳。
何方乘船休整一日之后,再度下船改骑马走陆路。
之前他是想着一直骑马的,两天之后,屁股实在受不了......于是将马匹交给太史慈等擅长骑马的。
自己带着受不了的士卒,上船行驶一天。
眼见何方上船,麴义就开始琢磨着自己上岸骑马,可还没琢磨好,第二天何方又带人上岸骑马了。
陆路轻装急进,范曾、韩当每日调度粮草、修整舟楫,队伍行进得异常顺畅。
白日里舟船破浪,士卒们也各个屯长队率的和零下,在船上擦拭兵刃。
夜里扎营时,斥候四散探查......
这般水陆交替,自离开雒阳,不过九天时间,队伍便行了一千一百余里,抵达清渊县境内的清河津口。
此处河面狭窄,岸边已无成片码头,只有几处简陋的石阶,显然不是主要渡口。
而清渊县尉早已带人在此等待,何方之前便有斥候递文书过去,让县君收集车马等物,在津口等待。
韩当率先登岸,指挥士卒牵着部分马匹下船,又让人搬卸粮草辎重。
麴义刚踏上陆地,便长长舒了口气,揉着晕船晕得发僵的腰,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不用再待在摇晃的船上,对他来说比什么都强。
何方登岸后,极目远眺,只见远处地平线上隐约有村落的轮廓。
空气中已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烟火气,却不见往来的行人。
显然是受了乌桓袭扰的影响,百姓多已避入庄园和坞堡。
太史慈走上前来,拱手道:“军侯,方才斥候回报,前方十里外有零星乌桓游骑活动。
似在探查动静,某等需小心行事。”
“知道了。”何方点头,转身召集众将,“此处离甘陵已不足百里,舟船无法再行。
今日在此休整一个时辰,待车马辎重上岸,便改走陆路,连夜进军!
子义,你领五十骑探查前路,遇乌桓游骑不必纠缠,只需摸清其动向便可。
凌操,你领本屯人马为先锋......”
“遵令!”
众将领命,各自去安排。
何方这才理会那前来迎接的县尉,对方说是县君抱病......
见状,何方也没有问难对方,毕竟车马到了就行。
夕阳西下时,队伍已整顿完毕。
近两千士卒,与一千民夫,护送着粮草辎重,开始向甘陵国挺进。
大军刚行出十余里,北方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烟尘未散,太史慈已带着数名斥候疾驰而回,待到跟前,勒住马缰便高声禀报:“军侯!
北方三十里外,发现乌桓步骑。
约莫有上万人,正朝着咱们这边涌来!”
“上万人?”
范曾眉头一拧,上前一步追问,“太史将军可看清楚了?
贼兵阵型如何?有无旗号?”
他素知太史慈勇武,却不知其观察力如何,生怕是斥候误判,夸大了敌兵数量。
当然,眼神中的凝重,也是责备太史慈声音太大。
不过太史慈如今才刚刚弱冠,二十一岁的他哪里见过如此阵仗。
说害怕不至于,但慌张中夹杂着立下功劳的兴奋,却是使情绪激昂。
“看得真切!”
太史慈翻身下马,语气笃定,“贼兵虽行军散乱,全无章法,队伍拉得有三四里长。
可马蹄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骑兵在前、步兵在后。
粗略数下来,骑兵至少有五千,步兵更是翻倍,一万之数绝无虚言!”
这话一出,何方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不少人皱起了眉。
己方连麴义的部曲算上,满打满算不到两千人。
还要护着粮草辎重,面对上万乌桓兵,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孟达攥紧了腰间短剑,脸色发白。
连一向镇定的韩当,都下意识地摸了摸长矛,目光投向何方,等着他拿主意。
唯有不远处的麴义靠在马背上,把玩着马鞭,神色淡然。
他在关西与羌人厮杀多年,见惯了以少对多的大场面,这点阵仗还吓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