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轩的晨露总比别处来得清冽。
云飞站在演武场边,看着指尖凝结的一缕灰白色气流,轻轻一弹,气流撞在青石上,发出细微的脆响。三个月了,自从搬到听竹轩,他的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如今已是炼气二层巅峰,丹田内的轮回气虽依旧稀薄,却比寻常炼气三层修士的灵气更加凝练。
这一切都归功于周虎那座私人丹炉。中品火灵石日夜燃烧,散发出的精纯火灵气被《六道轮回功》牵引,与他吸纳的其他四行灵气交融,化作轮回气。有时周虎会在丹房炼丹,他便借着帮忙控火的由头,近距离感受灵石与丹药的灵气流转,往往能触类旁通,对功法有新的领悟。
“不错,三个月能摸到炼气三层的门槛,这进度,比那些单灵根的凡俗修士强多了。”识海里,六道仙王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赞许,“不过别得意,这点修为,在真正的修真界,连给人提鞋都不配。”
云飞早已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只是默默收回手,开始整理丹炉边的药草。这些日子,他不仅修为见长,对灵草的辨识也越发精准,哪些凝气草蕴含的土灵气更纯, 哪些清灵花的水灵气更足,只需看一眼、闻一下便知。
周虎对他愈发信任,有时甚至会让他帮忙看管丹药。这日清晨,周虎拿着一枚刚炼成的聚气丹,忽然问道:“你跟着我也有些时日了,想不想试试引气入体?”
云飞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属下是凡根,不敢奢求。”
周虎笑了笑,将那枚聚气丹抛给他:“试试也无妨。这丹药虽低级,却能帮凡人冲刷浊气。成与不成,全看缘分。”
云飞接住丹药,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他知道,这是周虎的试探,也是他离开周府的契机。这些日子,周龙的人虽没再明着找麻烦,暗地里的监视却从未断过。他在周府待得越久,卷入两兄弟争斗的风险就越大。
“多谢二少爷。”他将丹药收好,“属下会好好考虑。”
周虎没再多问,转身去了演武场。云飞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聚气丹。按照六道的推算,再有半个月,他就能突破炼气三层。到那时,便有了离开周府的底气。
夜里修炼时,轮回气在经脉中流转得愈发顺畅。他引动中品火灵石的灵气,与月光中的金灵气相融,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功法引导下交织,竟生出一丝灼热的锋芒。
“快了……”他喃喃自语,丹田内的轮回气猛地一缩,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就在这时,识海深处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悸动,像是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云飞猛地睁开眼,只见六道仙王的残魂竟罕见地波动起来,眉心的竖痕闪烁着不安的红光。
“怎么了?”云飞急忙问道。
六道沉默片刻,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是鸿蒙清灵体的气……很微弱,却带着强烈的情绪波动。”
云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小娟?她怎么了?”
“不清楚。”六道的声音沉了下去,“这气息来自极远的地方,隔着至少一个域界。她似乎……反抗什么。”
反抗?云飞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仿佛能看到妹妹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眼睛,此刻正盛满了倔强。
……
云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醒来时,她躺在一张铺着白绒的软床上,身上盖着绣着银线的被子。窗外是陌生的庭院,种着她从未见过的树,树叶像碧玉一样泛着光,空气中飘着甜丝丝的香气。
“你醒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云娟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月白道袍的女子,正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女子生得极美,眉眼像画上去的一样,只是笑容里总带着点说不清的距离感。
“我在哪儿?我哥哥呢?”云娟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别急,你刚醒,身子还弱。女子将药碗放在床头,伸手想摸她的额头,却被云娟躲开了。
女子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随即又恢复了温柔:“这里是清云宗的别院,你哥……他暂时来不了。等你病好了,姐姐就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云娟咬着唇,没说话。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她和哥哥两个人在药田里收药材,被三个在空中飞行的人强行掳走了,没一会儿她就陷入了昏迷。
哥哥说过,遇到陌生人不能信。
女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这药是补身子的,喝了对你好。”她端起药碗,舀了一勺,递到云娟嘴边。
药汤冒着热气,散发出奇怪的苦味。云娟偏过头,紧紧闭着嘴。
女子的耐心像是耗尽了,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听话,喝了药,才能快点见到你哥。”她的语气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捏住云娟的下巴,就要把药灌进去。
就在这时,云娟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发烫,像是有团小火苗在燃烧。她下意识地用力一推,竟将那碗汤药打落在地。
“哐当”一声,瓷碗摔得粉碎,褐色的药汁溅了女子一身。
女子愣住了,随即脸色变得铁青。她死死盯着云娟,眼神像淬了冰:“区区凡童,竟敢放肆!”
云娟也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心口的灼热感还在蔓延,顺着血脉流遍全身,让她原本酸软的身体渐渐有了力气。
“我要找我哥哥……”她鼓起勇气,迎着女子的目光,声音虽抖,却异常坚定。
女子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比刚才的冰冷更让人害怕:“好,好得很。看来长老们说得没错,你这身子骨,果然是块璞玉。”她弯腰捡起一块碎瓷片,用指尖轻轻一划,瓷片竟化作了粉末,“你乖乖听话,姐姐保证,以后让你过好日子。若是不听话……”
她没再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威胁,云娟看得懂。
从那天起,云娟开始了奇怪的生活。
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看”她,有时是穿着道袍的女子,有时是留着长须的老者。他们会摸她的手腕,看她的眼睛,有时还会拿出亮晶晶的石头在她面前晃,嘴里念叨着她听不懂的话。
“灵气亲和度百分百!”
“经脉比琉璃还通透!”
“果然是天生的鼎炉料!”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里。她不知道“鼎炉”是什么意思,却能感觉到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像屠夫在看待宰的牛羊。
他们给她喝各种各样的汤药,有的甜,有的苦,喝下去后,身体会出现奇怪的反应。有时会觉得浑身发冷,像掉进了冰窖。有时会觉得燥热难耐,像被火烤着。还有一次,她喝完药后,指尖竟冒出了点点白光,吓得她赶紧藏起来。
她想念哥哥,想念家里的小院,想念哥哥用柴刀给她削的木兔子。有天夜里,她做了个梦,梦见哥哥浑身是血朝她跑来,却被一道金光挡住,怎么也过不去。她哭着喊哥哥,却发不出声音。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大片。心口的灼热感再次涌上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她摸了摸胸口,那里的衣服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像是揣了块烙铁。
“哥哥……”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你一定在找我,对不对?我也会去找你的。”
她开始偷偷观察这座别院。院子很大,四周有高高的围墙,墙角站着穿着青袍的人,他们身上总带着和抢她来的那些人一样的气息,让她觉得害怕。但她发现,每天清晨,东南角的围墙边会有一阵风,风里带着草木的气息,和家里后山的风很像。
她还发现,那些汤药虽然难喝,却能让她的力气变大。有次她不小心撞翻了药炉,滚烫的药汁溅到手上,她以为会起泡,却只是觉得有点热,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这体质果然越来越有趣了。”那天来看她的老者捋着胡须,眼睛亮得吓人,“再温养几年,就能开始引气了。”
引气?云娟把这个词记在心里。她隐约觉得,这和那些人说的“鼎炉”有关,也和她身体的变化有关。
她开始偷偷藏起那些汤药,有时倒在窗台下的花盆里,有时趁人不注意倒进墙角的石缝里。她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却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守住点什么。
这天夜里,她又梦到了哥哥。这次哥哥没有流血,只是站在一片雾气里,朝她挥手。她想跑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就在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时,心口的灼热感突然爆发,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涌到指尖,她下意识地朝那道墙推了过去。
雾气散了!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站在床前,指尖还残留着暖流的余温。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她的影子,影子的指尖,竟泛着淡淡的白光。
云娟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忽然握紧了拳头。
不管这些人想对她做什么,不管这身体变得多奇怪,她都不会认命。
她要等哥哥来,也要自己找到出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