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打着温泉宫的琉璃瓦,云承睿从宿醉中惊醒,头痛欲裂。身侧的新晋美人被他惊醒,柔媚地依偎过来:陛下...
朦胧烛光里,那张娇艳的脸庞与记忆中的容颜重叠。云承睿恍惚伸手,轻抚她的面颊:璃儿...
美人脸色骤变,慌忙跪伏在地:陛下恕罪,妾身是林美人...
云承睿猛地清醒,眼底的迷醉化作暴怒。他一把掀翻床榻边的香炉,赤足踏在满地狼藉中:滚!都给朕滚出去!
宫人连滚带爬地退下,林美人抱着撕破的衣襟啜泣着逃离。云承睿疯狂地砸碎殿中陈设,瓷片飞溅中,他看见铜镜里那个披头散发的自己——眼窝深陷,胡茬凌乱,哪还有半分帝王威仪。
为什么...为什么都背叛朕...他嘶吼着将玉枕掷向房梁。
一声,有什么东西从梁上坠落。那是个褪色的同心结,用明黄与玄色的丝线编成,结心缀着两颗小小的珍珠——正是十九年前,他与苏璃大婚那夜,偷偷藏在梁下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当年那个眉眼含笑的少女,曾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句教他念这首诗。
雨水从敞开的殿门飘入,打湿了同心结。云承睿跪在碎片中,颤抖着拾起这旧物。珍珠已然泛黄,丝线也失了光泽,唯有结心的二字依旧清晰。
他想起藏同心结那夜,苏璃还只是先帝身边的才人。他偷偷溜进她值守的书房,将编好的同心结塞进她手中。
殿下这是做什么?她惊慌地想要退还。
等本王登基,年轻的太子意气风发,定要风风光光娶你为后。
那时她垂眸轻笑,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可如今...如今他贵为天子,她母仪天下,怎就走到了这般境地?
陛下...内侍战战兢兢地在殿外呼唤。
云承睿猛地将同心结攥在掌心,厉声问:皇后呢?
娘娘...娘娘还在凤仪宫批阅奏章。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赤足踏过满地碎瓷走向殿外。夜雨淋湿了龙袍,他却浑然不觉,直奔凤仪宫而去。
宫人们举着灯伞慌忙追赶,却在凤仪宫外被拦下。值守女官跪地劝阻:陛下,娘娘有令,今夜要核定江淮税改章程,不见任何人。
云承睿抬头望去,凤仪宫的灯火在雨幕中朦胧温暖。他忽然想起,这样的雨夜,苏璃总会为他备好驱寒的姜茶。
让她出来见朕!他嘶哑地喊道,就说...就说朕找到同心结了!
女官面露难色,正要回禀,却见殿门开启。苏璃站在门内,玄色常服外罩着件素色披风,发间不见珠翠,只别着那支他熟悉的碧玉簪。
陛下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云承睿急切地摊开掌心:璃儿,你看...
雨水顺着他的手腕滑落,将同心结浸得透湿。苏璃的目光在同心结上停留一瞬,淡淡道:旧物蒙尘,陛下何必执着。
你忘了么?他踉跄上前,当年你说过,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苏璃接完下半句,唇角泛起苦涩的弧度,可陛下疑了,不是么?
这话像盆冰水浇下。云承睿怔在原地,看着她转身欲走,突然抓住她的衣袖:那些流言...那些废后的念头...朕都知错了!
苏璃轻轻抽回衣袖:陛下醉了。
殿门在眼前缓缓合上,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她决绝的背影。雨越下越大,宫人们跪满一地,无人敢抬头。
云承睿独自在雨中站到天明。当第一缕晨光照亮凤仪宫的檐角时,他摊开掌心,那个湿透的同心结已然散开,明黄与玄色的丝线纠缠不清,再难复原。
回宫。他哑声吩咐。
经过东宫时,他看见云琮立在廊下,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少年太子手中捧着奏章,显然是刚与母亲议完政事。
父皇...云琮欲言又止。
云承睿摆摆手,拖着湿重的龙袍蹒跚离去。身后传来云琮压抑的叹息,与十九年前苏璃的叹息如出一辙。
这一夜,帝王醉卧温泉宫,皇后秉烛批奏章,太子对雨独叹息。而那枚曾经象征誓言的同心结,终究碎在了满地狼藉里,再难寻回当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