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阴气最盛,亦是邪祟最为活跃之时。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陷入一片沉寂,唯有霓虹灯不知疲倦地闪烁,勾勒出都市夜晚的迷离轮廓。
往生纹身店内,灯火未明。陈默与徐庸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小几上,摆放着从“百草铺”取来的三样物件:一包用油纸仔细包裹、金光隐隐的细粉;一截约三寸长、焦黑如炭却隐有雷纹的木芯;还有一张薄如蝉翼、触手冰凉、泛着淡淡玉色光泽的蟾衣。
陈默已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体内金煞之力缓缓流转,如同蓄势待发的熔岩。他按照徐庸的指点,先将那“破邪金粉”小心地涂抹在几枚特制的银针之上,针尖瞬间蒙上一层锐利的金辉,散发出灼热的破邪气息。接着,他将那截“百年雷击木芯”贴身藏好,至阳之气透过衣物传来,让他心神清明,百邪不侵。最后,他将那张“辟火蟾衣”折叠成方,放入内袋,一股清凉之意护住心脉。
徐庸依旧是一身洗旧的蓝布工装,佝偻着背,手里摩挲着那杆铜烟袋,看似与平常无异,但陈默能感觉到,老人周身的气息已与这夜色融为一体,深沉如海,静待惊涛。
“时辰到了。”徐庸抬眼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声音平淡无波。
陈默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今夜,便要直捣黄龙,将那“欲火玫瑰”的邪巢连根拔起!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动身之际,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
“陈默哥!爷爷!你们在吗?”是徐晓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焦急。
陈默与徐庸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陈默快步上前打开店门,只见徐晓雯站在门外,脸色有些苍白,右手下意识地捂着左手手腕——那里,虽然被衣袖遮挡,但陈默能感觉到那“荆棘血咒”的邪气仍在隐隐作祟。
“晓雯?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待在宿舍吗?”陈默眉头微蹙,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我待不住。”徐晓雯走进店里,呼吸有些急促,“手腕上的红印子虽然不疼了,但……但我心里慌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而且……我好像……好像能感觉到那个画廊的方向,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她说着,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与迷茫。
陈默心中一沉。隔空种下的血咒,果然诡异!它不仅是一个标记,更像是一个恶毒的锚点,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徐晓雯的心神,甚至产生了某种诡异的感应!
徐庸浑浊的目光落在徐晓雯的手腕上,眼神微凝。他走上前,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徐晓雯的腕脉上。片刻后,他收回手,叹了口气:“血咒已与她的气血产生微弱共鸣,如同附骨之疽。强行将她隔绝在外,反而可能引起咒力反噬,伤其心神。”
“那怎么办?”陈默问道,总不能带她去冒险!
徐晓雯却突然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倔强和决心:“陈默哥,爷爷,带我去吧!”
“胡闹!”陈默断然拒绝,“那里太危险了!你去了只会让我们分心!”
“不!”徐晓雯紧紧咬着嘴唇,“这件事因我而起,林晚也是我的同学!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去冒险,自己却躲在安全的地方!而且……”她顿了顿,摸了摸胸口爷爷给的那个护身符,“我有这个!我相信爷爷和陈默哥一定能保护好我!说不定……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什么忙!这种感应,也许不是坏事?”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勇气和担当。陈默看着她,一时语塞。他明白徐晓雯的心情,但前方的危险远超她的想象。
就在这时,徐庸缓缓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让她去吧。”
“徐伯?!”陈默惊讶地看向徐庸。
徐庸深深看了徐晓雯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雏鹰总要经历风雨才能翱翔。这血咒是劫,或许也是缘。她身具灵慧,心性纯良,有我们在旁护持,未必不能将这诅咒的感应,化为洞察邪踪的助力。一味避让,邪祟只会得寸进尺。”
他顿了顿,对徐晓雯道:“丫头,记住,紧守心神,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被迷惑。护身符不离身,跟紧我们,不可妄动。”
徐晓雯用力点头:“我记住了,爷爷!”
陈默见徐庸已然同意,知道再劝无用,只能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护得徐晓雯周全。他重新检查了一遍身上的器物,眼神锐利如刀。
“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吧。”
三人不再多言,悄然离开往生纹身店,融入子夜的黑暗之中。徐庸在前,步伐看似缓慢,却缩地成寸,身形在阴影中若隐若现。陈默紧随其后,气息内敛,如猎豹潜行。徐晓雯紧紧跟着陈默,手心紧紧攥着胸前的护身符,那温润的凉意让她砰砰直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越靠近城南那片区域,空气中的异样感就越发明显。并非阴风惨惨,而是一种沉滞的、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原始欲望的靡靡之气。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少,路灯的光芒也变得朦胧起来,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
再次来到那条僻静的小巷,“暗夜回廊画廊”那扇不起眼的黑色木门静静矗立,门楣上的抽象玫瑰图案在夜色中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幽幽的红光。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画廊周围寂静得可怕,连一丝音乐声和喧哗都听不到,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徐庸在巷口停下脚步,目光如电,扫过那扇门。“里面的邪气,比上次更浓了,而且……更加内敛,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他沉声道,“文森特肯定有所准备,这是个龙潭虎穴。”
陈默感应了一下,果然,门后传来的不再是张扬的邪气波动,而是一种深沉的、如同火山爆发前般的死寂与压抑感,危险程度远超上次。
“爷爷,我……我感觉到那里面,有个很冰冷、很贪婪的东西……在看着我……”徐晓雯突然低声说道,脸色更加苍白,手腕上的红印似乎也灼热了一分。
徐庸点点头:“看来你的感应没错。那尊女神像,或者说是寄宿在其中的邪灵,已经彻底苏醒了。它感应到了你这具‘优质’的容器,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看了一眼陈默和徐晓雯,最后叮嘱道:“进去之后,一切小心。晓雯紧跟小默,无论发生什么,护身符和雷击木的气息能保你灵台不失。小默,见机行事,以破邪为主,不必留手。”
“明白!”陈默郑重点头。
徐庸不再多言,他走到那扇黑门前,并未像上次文森特那样敲击暗号,而是直接伸出右手,掌心轻轻按在门板中央那朵抽象玫瑰图案上。
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海的力量,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渗透进门板内部。门板上那些隐藏的荆棘符文剧烈闪烁了一下,随即如同被巨力碾过般,寸寸碎裂,化作点点黑烟消散。
“咔嚓。”
门锁自动弹开。
徐庸轻轻一推,沉重的黑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后,不再是那条灯光昏暗的红色甬道,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浓烈得化不开的邪异香气混合着陈年的血腥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走吧。”徐庸淡淡说了一句,率先迈步,踏入了那片浓郁的黑暗之中。
陈默拉起徐晓雯的手,将她护在身后,眼神坚定,紧随而入。
“暗夜回廊”的最深处,那朵吞噬欲望的邪异玫瑰,终于要向它的猎手,展露它全部的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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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