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云层,将金辉洒满观星斋的庭院,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陈默立于院中,缓缓演练着一套古朴的拳法,动作舒展间,体内金煞之力如溪流般潺潺流动,虽不复全盛时的奔腾汹涌,却多了一份历经淬炼后的沉凝与韧劲。镇魂灯置于石桌上,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那道裂痕依旧显眼,却仿佛成了某种浴火重生的印记。
半月苦修,加之镇魂灯更深层次的共鸣,他的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更重要的是心境上的蜕变。静虚前辈关于“源初九钥”与“归一之劫”的传承,如同一幅沉重而浩瀚的画卷在他面前展开,让他看清了脚下道路的崎岖与远方风暴的规模。守夜人之责,不再是简单的除魔卫道,更是在一场可能席卷天地的劫数中,守护那微末却至关重要的“希望”火种。
墨守规从星室中走出,脸色比前几日好了些许,但眉宇间的忧色未减。他走到陈默身边,递过一杯刚沏好的清心茶。
“气息沉稳,隐有精进,看来这次劫难,于你而言,亦是破而后立的一场造化。”墨守规语气中带着欣慰,随即转为凝重,“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玄天宗那边,玄玝已正式接手城中事务,此人行事果决狠辣,与凌云霄的风格大相径庭,昨日已派人‘请’巡城司赵建国去问话,表面是协同清剿幽冥余孽,实为施压,意在探查我观星斋虚实。”
陈默接过茶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意料之中。玄天宗内部既有纷争,这玄玝上台,必会采取更激进的手段彰显能力,我们首当其冲。”他饮了口茶,清冽的茶香沁人心脾,“前辈,关于静虚师叔祖提及的‘心灯之源’乃‘希望’之钥微光所化,以及守夜人内部的传承派别,您可知晓更多详情?知己知彼,方能应对接下来的风波。”
墨守规闻言,眼中闪过追忆与复杂之色,他示意陈默在石桌旁坐下,目光投向那盏镇魂灯,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亦是我守夜一脉绵延千年的秘辛与……遗憾。”
他袖袍一挥,星力微吐,在石桌上勾勒出一幅简易的星图,但其中星辰轨迹却与寻常星象迥异,更似某种古老的象征符号。
“世人只知‘守夜人’守护长夜,却不知这‘守夜’二字,因理念、传承、乃至对‘黑夜’本质认知的不同,自古便衍生出数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墨守规指尖点向星图中央一颗最为明亮的星辰,“此乃‘心灯一脉’,亦是最为正统、传承最久的派系。奉行‘以心为灯,照见本源,守护希望,静待天明’。认为黑夜终将过去,守夜人的职责是守护文明火种,维系世间光明与黑暗的平衡,不主动介入因果,亦不追求极致力量。静虚师叔祖、徐庸师兄,乃至你我所承,皆源于此脉。这盏镇魂灯,便是心灯一脉的传承信物之一。”
陈默微微颔首,这与他目前所行之路相符。
墨守规指尖移动,点向星图一侧几颗光芒锐利、轨迹凌厉的星辰:“此为‘破晓一脉’。他们认为黑夜源于邪祟,唯有以雷霆手段扫荡一切黑暗,方能迎来真正的黎明。此脉信奉‘斩邪务尽,以杀止杀,以力破晓’。行事更为激进,擅长杀伐之术,认为心灯一脉过于保守迂腐。历代破晓行者,皆是我守夜一脉攻伐最锐之刃,但也因此杀孽深重,常坠偏执。据古籍记载,这一脉的传承信物,并非灯盏,而是一柄名为‘破邪’的古剑或其仿制品,可惜已失传多年。”
“破晓一脉……”陈默沉吟,这让他想起了背后那抹蕴含沙场杀伐之气的偃月刀痕,或许与之有些关联。
墨守规又指向星图另一侧几颗轨迹飘忽、若隐若现的星辰,神色有些复杂:“还有一派,最为神秘,亦最为……争议。称为‘巡天一脉’。他们认为守夜人之责,不应局限于一时一地,而应巡游诸界,观测星象变迁,记录文明兴衰,于无声处引导大势,避免天地倾覆之劫。此脉信奉‘观星定轨,顺势而为,不滞于物,不溺于情’。他们几乎从不直接介入争斗,行踪成谜,留下的更多是预言与警示。其传承信物据说是一面可洞观诸天的‘巡天镜’碎片,但早已湮没于历史长河。”
陈默心中震动,没想到守夜人内部竟有如此清晰的派系划分。“那如今,这三脉……”
墨守规长叹一声,面带唏嘘:“千载以降,传承凋零。破晓一脉因杀伐过甚,传承几近断绝,最后一位知名的破晓行者于百年前那场对抗幽冥教的大战中陨落,据说便是与静虚师叔祖并肩作战,最终……唉。巡天一脉更是早已成为传说,数百年未有踪迹现世。如今世间,明面上仅存我‘心灯一脉’还在勉力支撑,却也人才零落,如风中残烛。”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向陈默:“然而,静虚师叔祖临终所言,‘心灯’乃‘希望’之钥微光所化,此言或许暗藏玄机。也许,我守夜人三脉的传承,其根源并非分裂,而是共同指向那失落已久的‘源初之秘’?心灯对应‘希望’,破晓是否对应‘裁决’?巡天又是否对应‘预言’或‘平衡’?若九钥真将归一,是否也意味着……守夜人三脉的传承,亦有重聚之日?”
这个猜测石破天惊,让陈默呼吸为之一滞!守夜人派别之争,竟可能与源初九钥的归属息息相关?
就在这时,斋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深谈。徐晓雯快步前去应门,片刻后,带回来一位身穿粗布麻衣、风尘仆仆、腰间挂着一个老旧药箱的老者。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墨师兄,别来无恙?”老者声音洪亮,带着一丝草药般的苦涩气息,他目光扫过院中,在陈默和石桌上的镇魂灯上停留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墨守规见到此人,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惊喜之色:“柏庐师弟?!你怎会到此?”
被称为柏庐的老者哈哈一笑,拍了拍药箱:“云游四方,采药行医,路过此地,听闻城中不太平,又感知到观星斋星力波动,特来叨扰。这位小友是?”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陈默。
墨守规连忙介绍:“这位是陈默,徐庸师兄的衣钵传人。小默,这位是柏庐师弟,与我同属心灯一脉,只是他常年在外云游,精研医道药石,素有‘青囊居士’之称。”
陈默心中一动,恭敬行礼:“晚辈陈默,见过柏庐前辈。”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位突然出现的柏庐师弟,其气息深沉内敛,绝非常人,而且他看向镇魂灯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
柏庐笑着还礼,目光却再次落回镇魂灯上,啧啧称奇:“镇魂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听闻静虚师叔祖仙踪已渺,此灯传承至徐师兄一脉,今日得见新主,亦是缘法。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探究,“观此灯气象,似有损裂,灯焰亦显晦暗,小友近日可是经历了一番劫数?”
守夜人同门突然造访,是巧合,还是……预示着沉寂多年的守夜人内部,也将因“源初密钥”的现世,而掀起新的波澜?
陈默与墨守规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山雨,似乎从另一个方向,悄然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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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