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雯递上的是一份烫金云纹、质地考究的请柬,散发着淡淡的檀香,与玄天宗一贯的清正气息相符,却又隐隐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请柬内容简洁,措辞客气却带着命令式的口吻,言明玄玝师兄将于明日晚间,在城中“望仙楼”设宴,特邀墨守规前辈与陈默道友一叙,共商“清剿幽冥余孽、护佑一方安宁”之要事。
“望仙楼……”墨守规捻着请柬,眉头深锁,“那是城中最高档的酒楼,也是玄天宗此次入世暂时的落脚点之一。玄玝将地点设在那里,既是彰显身份,也是……一种无形的震慑。此宴,怕是宴无好宴。”
陈默接过请柬,指尖触及其上流转的微弱灵光,能感受到一股锐利、霸道、带着强烈掌控欲的气息,与凌云霄的平和内敛截然不同。他神色平静,目光却锐利如刀:“该来的总会来。玄玝初掌事务,急需立威,我们是他最好的目标。避而不见,反而显得心虚。正好,我也想会一会这位玄天宗的‘强硬派’,看看他们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你伤势未愈,此去凶险难测。”墨守规忧心忡忡,“玄玝此人,据闻修为已至金丹中期,行事果决狠辣,更精于阵法禁制。若他席间发难,恐难以应对。”
“前辈放心。”陈默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若真想动手,就不会大张旗鼓地发请柬。此番名为商议,实为试探与施压。他想看我们的底细,我们又何尝不能借此窥探玄天宗的虚实?况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守夜人一脉,纵然势微,也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有些立场,必须表明;有些底线,不容触碰。若一味退缩,只会让对手更加肆无忌惮。”
墨守规看着陈默眼中那份历经磨难后愈发坚毅的光芒,深知他已非昔日需要时时庇护的少年,终是长叹一声,不再劝阻:“既如此,万事小心。我会在斋中接应,若有变故,即刻传讯。”
次日傍晚,华灯初上。望仙楼顶层最豪华的“凌云阁”内,灯火通明,丝竹悠扬。玄玝一身玄色云纹道袍,端坐主位,面容俊朗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冷峻,目光开阖间精光四射。他身后侍立着两名气息沉凝的弟子,其中一人,正是那日在枯骨林退缩的清风,此刻他低眉顺目,不敢与人对视。席间还坐着几位本地有头有脸的士绅和巡城司的官员,显然是被请来作陪,也彰显玄天宗在此地的影响力。
陈默与墨守规准时赴约,被引至客位。陈默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布长衫,伤势初愈,脸色仍有些苍白,但步履沉稳,眼神清澈,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度。墨守规则依旧是那身朴素的星纹袍,神色淡然,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寻常聚会。
“墨前辈,陈道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玄玝起身相迎,笑容得体,语气却带着淡淡的疏离与居高临下,“二位守护此地,劳苦功高,玄玝初来乍到,理当拜会。今日略备薄酒,一来为凌云霄师弟前番行事不妥致歉,二来,也是希望与二位开诚布公,商讨合作除魔之大计。”
“玄玝道友客气了。”墨守规拱手还礼,不卑不亢,“除魔卫道,本是分内之事。只是老朽年迈,小徒伤势未愈,恐难当大任,还需仰仗贵宗鼎力。”
玄玝目光转向陈默,锐利的眼神如同实质般扫过,似乎要将他里外看透:“陈道友年轻有为,前番独闯龙潭,力抗邪祟,令人钦佩。不知伤势恢复得如何?我宗有上好的疗伤圣药‘玉露丹’,若道友需要,尽管开口。”
陈默微微一笑,举杯示意:“有劳玄玝道友挂心,些许小伤,已无大碍。贵宗丹药虽好,但我守夜一脉自有传承医术,不敢劳烦。”他轻描淡写地挡回了对方的试探,也点明了自身的传承根基。
玄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随即笑道:“那就好。说起来,守夜人一脉源远流长,与我玄天宗亦是渊源颇深,皆以守护苍生为己任。只是近年来,贵派似乎有些……沉寂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听闻贵派传承之中,有一盏名为‘镇魂灯’的宝物,有照破虚妄、安定心神之能,不知可否让玄某一睹风采?”
终于图穷匕见!玄玝的目标,果然直指镇魂灯!
席间气氛瞬间凝滞。陪坐的士绅官员们感受到无形的压力,纷纷屏息。
墨守规面色不变,缓缓道:“玄玝道友消息灵通。不错,镇魂灯确是我派信物。然此灯关系重大,非至危之时,不可轻动。且灯灵有主,非其认可者,强观无益,反受其咎。还请道友见谅。”
玄玝闻言,脸上笑容微敛,语气渐冷:“墨前辈此言差矣。如今幽冥邪教猖獗,更有异宝‘钥匙’现世,搅动风云,正是危难之时。镇魂灯既是守护之宝,理当物尽其用,共抗强敌。若一味藏私,恐有负‘守夜’之名吧?况且,我玄天宗乃正道魁首,秉持公心,观摩一二,也是为了更好地制定对策,何来‘强观’之说?”
他话语咄咄逼人,将“藏私”、“有负盛名”的大帽子扣了下来,试图以大势压人。
陈默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迎上玄玝逼视的眼神,声音清晰而坚定:“玄玝道友,守夜人之责,在于守护,而非炫耀。镇魂灯之光,照的是人心鬼蜮,护的是方寸安宁,非是拿来品头论足之物。至于‘钥匙’之说,捕风捉影,虚实难辨,我派并未得见,不敢妄言。若贵宗真有确凿线索,愿闻其详,共商对策。若仅凭猜测便要审视我派传承信物,请恕难以从命。”
他不软不硬地将话顶了回去,既表明了立场,又将“钥匙”的皮球踢回给玄天宗,点出对方并无实证。
玄玝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周身气息微凝,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让在座众人感到呼吸一窒。他盯着陈默,一字一句道:“陈道友,年轻气盛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天地将变,大势所趋,非一人一派所能独善其身。玄天宗秉持天道,维护秩序,需要知晓一切可能影响平衡的因素。镇魂灯事关重大,若贵派坚持己见,恐怕……会让我宗很难做。”
赤裸裸的威胁!
清风等弟子手已按上剑柄,气氛剑拔弩张!
墨守规周身星力暗涌,准备随时出手。
陈默却依旧稳坐,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玄玝道友是在威胁我吗?守夜人立世千年,历经劫难,靠的从来不是趋炎附势,审时度势,而是一盏心灯,一份坚守。若贵宗所谓的‘秩序’,便是强人所难,以势压人,那这‘秩序’,不要也罢!”
他话语掷地有声,毫不退让!守夜人的风骨,在此刻展露无遗!
玄玝眼中寒光爆射,杀机一闪而逝!就在他几乎要按捺不住时,阁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呼喊:
“玄玝师兄!不好了!城西……城西乱葬岗方向,邪气冲天,有……有大批行尸走肉涌出,正在冲击民居!”
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破了宴席上紧张的对峙!
玄玝脸色一变,猛地起身:“什么?!”
陈默与墨守规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幽冥教,果然又出手了!而且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
玄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冷冷地看了陈默一眼:“看来,幽冥邪祟是等不及了。陈道友,既然你坚持己见,那便拭目以待,看看没有我玄天宗的‘秩序’,你们如何应对这滔天邪祸吧!我们走!”
说罢,他拂袖而去,带着弟子匆匆赶往城西。
宴席不欢而散。陈默和墨守规站在空荡的凌云阁中,窗外传来城西方向的骚动与隐隐的邪气。
“他们是在给我们施压,也是在制造混乱。”墨守规沉声道。
陈默目光望向邪气传来的方向,眼神冰冷:“那就让他们看看,守夜人的灯,究竟能照亮多大的黑暗!”
危机,已至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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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