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深吸一口气,决定先解决情绪明显更激动的那一个。
他转向宋明珠,语气沉稳。
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身旁的萧秋水,带着些微深意。
“与萧家之事,那都是过往了。”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毕竟,他现在最在意,甚至可说是放在心尖上的,正是旁边这个姓萧的。
“这一路追查下来,我发现当年百草谷被灭一事,其中另有隐情,凶手另有其人。”
宋明珠闻言,眸中的惊疑与杀气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对她家公子毫无保留的信任。
“原来如此……”
她喃喃道,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难怪公子对萧家的态度有所转变,竟是误会一场。”
她自动将柳随风的“态度转变”归结于真相大白。
全然未往其他方向去想。
一旁的萧秋水听得眉头微挑。
百草谷?
灭门?
他对此事所知不多,听着云里雾里的。
不过看这两人严肃的样子,似乎牵扯不小。
萧秋水:柳随风这家伙还有事没交代完?
他是个百宝袋吗?
这么会藏事儿?
萧秋水越想心里越不爽。
目光更加不悦地锁定在柳随风身上。
不好好解释就等着挨收拾吧。
宋明珠的思维却跳跃得极快。
一看到萧秋水就想到了现实问题,刚刚缓和的脸色又紧绷起来。
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了几分,射向萧秋水,声音中都是戒备。
“可是公子!”
“就算当年是误会,但我们之前围困浣花剑派,针对萧家是不争的事实。”
“这萧秋水身为萧家子弟,难道不会因此心怀恨意,伺机报复吗?”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手腕一抖,甩了下鞭子,发出“啪”的一声清脆鞭响。
淡淡地压迫的气息缓慢弥漫开来。
“他如今形单影只出现在公子身侧,难保不是包藏祸心!”
“为绝后患,公子,不如……”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但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萧秋水听得眼睛都瞪圆了。
简直要被这红衣姑娘的“耿直”气笑,忍不住出声打断。
“喂!宋姑娘!我还在这儿站着呢!”
“光天化日之下,要不要这么大声密谋啊!”
他嘴上抱怨着,动作却快得很,哧溜一下就闪到了柳随风背后。
一只手紧紧攥住柳随风腰侧的衣袖,将自己大半个身子藏得严严实实,只探出半个脑袋。
冲着宋明珠就做了一个夸张的鬼脸。
“略略略,有本事你来抓我呀!”
“看你家公子护着谁!”
柳随风:“……”
他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可能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前一秒还是剑拔弩张,格外严肃的场面。
下一秒就变成了两个心理年龄加起来可能都没他心理年龄大的幼稚鬼,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柳随风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两小孩。
这俩混一起咋那么幼稚呢?
“宋明珠!”
柳随风加重了语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淡淡的警告。
同时,他反手轻轻按住了躲在自己身后,还在不安分地做鬼脸,甚至用指尖戳他后背的萧秋水的手腕,
力道不轻不重,但也带着“你也给我安分点”的意味。
“别闹了。”
这句话,目光是看着宋明珠说的。
但潜台词明显是送给身后那个也在拱火的小祖宗。
他重新看向宋明珠,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将话题拉回正轨,“事态紧急,剑王既然已经发难,我虽有准备,但难保不会出其他岔子。”
“先去完成我交代你的事,不得有误。”
柳随风顿了顿,又道,“事情办妥后,在剑庐等我。”
宋明珠见柳随风心意已决,且安排了至关重要的任务给她。
知道大局为重,只得强行压下对萧秋水的满心不忿和那份根深蒂固的担忧。
她狠狠瞪了那个从柳随风背后的萧秋水一眼。
那眼神里的意思分明是“你给我等着”。
她用力一抱拳,声音带着点压抑的火气,“是,公子。”
“属下领命!”
说罢,她不再停留,身形一转,几个利落的起落,便已经远去。
院子里重归寂静,只剩下风穿过竹叶的簌簌声。
柳随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还紧紧抓着自己衣袖,面色却有些发沉的萧秋水身上。
他攥着柳随风衣袖的手指没松,力道反而收紧了些。
柳随风无奈道,“明明,有些事情不说清楚是怕你多想。”
“怕我多想?”
萧秋水开口,声音很轻,却隐隐像细针扎在柳随风心尖上。
“柳副帮主,你瞒着我的事还少吗?”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笑意没抵达眼底,“我连你是权力帮副帮主都认了,我还能多想出什么更糟的?”
“你不告诉我,我更会多想!”
“连那些恩怨都要从别人话里猜,我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柳随风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萧秋水近在咫尺的脸。
那些被血与火浸透的旧事翻涌而上,几乎要冲破喉咙。
因为他确实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错到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的事。
他下意识地想别开脸,却被萧秋水抬手捧住了脸颊。
“看着我。”
萧秋水看他脸都皱起来了,直接强制让他看他。
他的指尖轻轻擦过柳随风紧蹙的眉间,声音低了下来。
“我生气不是气你瞒我。”
“是你宁可自己扛着,也不肯告诉我。”
“让我觉得很无措。”
柳随风呼吸一滞。
他看见萧秋水眼底映着自己的影子——
那么清晰,清晰得无所遁形。
“柳随风”
萧秋水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我要对你好,你听明白没有?”
“不是可怜你,不是报答你,就是要对你好。”
柳随风眸色翻滚了一下,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
萧秋水的拇指却按在他微凉的唇上,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可你总得告诉我,往哪儿使劲才行啊。”
萧秋水的声音里终于泄出一丝委屈,“还是说……”
他眼神黯了黯,手作势要滑落,“你是嫌我现在内力都没有,觉得我是个累赘,什么忙都帮不上。”
“连知道那些事情的资格都没了?”
柳随风立刻反驳,“怎么可能?”
“胡说什么!”
柳随风猛地抓住他手腕。
他眼底泛起血丝,那些精心构筑的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明明,你分明知道……你在我这里……”
他哽住了,后面的话太滚烫,烫得他说不出口。
萧秋水却在这时凑近,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呼吸交错间轻声说,“那就老实交待!”
萧秋水揪着他衣袖不放,眼睛瞪得圆圆的,“别给我藏着掖着的!”
太近了。
近得柳随风能看清他颤动的睫毛,能看清他瞳孔里那个狼狈的自己。
柳随风看着他这副不问明白不罢休的倔样,心头那堵密不透风的墙忽然塌了个角。
他叹了口气,声音沉了下去,“其实……我就是百草谷的少谷主。”
“百草谷?”
萧秋水下意识问道,“那百草谷其他人呢?难道——”
柳随风点了点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了,早没了。”
柳随风打断他,三个字说得又轻又快,像是不敢在唇齿间多停留一刻。
“都死了。”
他避开萧秋水的视线,“以前和你提过我和唐方的事,当时没细说,我娘就是在那场意外里没的。”
萧秋水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消息,喃喃道,“可江湖上都传,百草谷是因为给北荒提供行军丹……”
“是栽赃!”
柳随风猛地抬眼,眸子里烧着压抑多年的火。
“百草谷从未叛国!”
“有人要的不止是丹方,是要大熙武林自断筋骨。”
他攥紧的拳又慢慢松开,“这里面的牵扯太多,三言两语说不清。”
他直视着萧秋水的眼睛,“反正明明你只要记住一件事情,我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
“绝对。”
萧秋水看着他有些发红的眼眶,忽然伸手用袖子擦了擦柳随风眼角并不存在的湿意。
柳随风抓住他伸来的手腕,很自然地贴了上去。
语气却越发的深沉,“还有一件事。”
“比所有这些都重要。”
许是他的目光太沉重,重得萧秋水心头一跳。
不过至少柳随风愿意和他讲其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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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莫,来晚了来晚了抱歉
明天还要接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