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体漆黑的运输机刺破云层,在万米高空之上,进入平稳的巡航状态。
机舱内,灯光调至最低,只有各类战术终端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微光,映照在“幽灵”小队每一名成员棱角分明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机油和一种名为“战前”的、凝固般的气息。
队员们各自闭目养神,手指却下意识地摩挲着身旁的武器,肌肉在作战服下保持着随时可以爆发的张力。
苏晚晴靠在座椅上,双眼紧闭。她的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已经睡去,但飞速颤动的眼睫,却显示着她的大脑正在以超高频率运转,反复推演着抵达日内瓦后,每一个可能发生的细节,每一个需要应对的变数。
一件带着体温的军用毛毯,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睁开眼,对上了陆长风沉静如海的目光。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指腹轻轻擦去她额角渗出的一丝细汗,然后便安静地坐回她身旁,如同一座沉默的山,为她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
这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被一阵突兀的、尖锐的电子蜂鸣声,彻底撕碎。
“嘀——嘀——嘀——!”
负责技术支援的陆清瑶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双眼死死盯住自己面前的主控光幕。
“怎么回事?”她十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试图夺回控制权,“我们的加密卫星通讯线路被强行入侵了!这不可能!这套防火墙是我和嫂子联手设计的,‘天机’的算力加持下,理论上不存在任何漏洞!”
她的话音未落,机舱内所有的战术屏幕,都在同一瞬间,由正常的幽蓝色,转为一片刺目的血红。
紧接着,一个由盘蛇与权杖构成的、古老而邪异的徽章,在所有屏幕中央缓缓浮现、旋转。
那是“普罗米修斯”的标志。
一个经过多重电子变声器处理的、充满了金属质感与居高临下玩味的声音,通过机舱内的公共广播系统,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好久不见,我的……学生。”
“宙斯!”
江晨的拳头猛地攥紧,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苏晚晴的身体没有动,但她的瞳孔,却在那一瞬间,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陆长风的手,已经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眼神中的杀意几乎凝为实质。
屏幕上的徽章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黑暗。那个声音,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继续响起。
“为了欢迎你的到来,我为你准备了一份接风的礼物,就在你下榻的酒店。我很好奇,这一世的你,是否还像上一世那样,天真得可笑。”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陆长风和陆清瑶的脑中轰然炸响。
他果然也是!
他果然知道嫂子(晚晴)的过去!
这个跨越了两世的宿敌,终于撕下了他最后一块遮羞布,将他那阴魂不散的恶意,赤裸裸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期待我们的会面。”
声音消失。
所有屏幕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通讯中断。
机舱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飞机在日内瓦国际机场的专属停机坪降落。一行人换上便装,在“普罗米修斯”温和派安排的专车接送下,抵达了莱蒙湖畔最顶级的总统套房。
套房内极尽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便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与远处的雪山。
“封锁所有出入口!”陆长风踏入房间的瞬间,便下达了指令,声音冷得像冰,“山猫、铁拳,检查所有通风管道和线路。清瑶,扫描全部频段,排查窃听和监控设备。其余人,地毯式搜索,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是!”
“幽灵”小队的成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专业的战术动作,让这间奢华的套房,瞬间变成了一个紧张的战场。
然而,半小时后,所有人都汇集到了客厅,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凝重和不解。
“报告队长,没有发现任何爆炸物。”
“所有线路安全。”
“未扫描到任何异常信号源。”
一无所获。
就在众人疑惑,“宙斯”的“礼物”究竟是什么的时候,苏晚晴却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报告。她径直穿过客厅,最终,停在了一幅悬挂于正中央墙壁上的、巨大的古典油画前。
那幅画,描绘的是希腊神话中的经典一幕——潘多拉打开魔盒。
画中,美丽的潘多拉跪在地上,脸上带着惊恐与好奇交织的神情,她打开了众神赠予的魔盒。从那黑漆漆的盒口中,涌出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团团象征着瘟疫、灾难、痛苦与绝望的黑色烟雾,它们幻化成各种狰狞的鬼影,扑向人间。
整个画面的色调阴暗而压抑,充满了末日降临般的绝望感。
这就是“宙斯”的礼物。
一个无声的宣告,一个恶毒的预言。
他不是在布置一个物理陷阱,他是在构筑一个心理战场。他在用这幅画,炫耀他即将释放的、针对整个民族的基因病毒,炫耀他对一切的掌控,炫耀他扮演上帝的狂妄。
“我把它烧了!”陆长风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他上前一步,眼中怒火翻腾,抬手就要将这幅画从墙上扯下来。
“等等。”
苏晚晴伸出手,拦住了他。
她的眼神冰冷,静静地注视着那幅画,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她转身,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战术背包里,拿出了一支小巧的、通常用于绘制电路板的精密画笔,和一管颜料。
不是黑色,不是灰色。
是如同朝阳般,最鲜艳、最炽热的红色。
她拧开颜料管,走到画前。
她没有去涂抹那些狰狞的鬼影,也没有去修改潘多拉惊恐的表情。
她的笔尖,蘸着那抹鲜红,精准地落在了那个黑漆漆的、正在释放灾难的魔盒深处。
她在无尽的黑暗与绝望之中,画上了一样东西。
一束光。
一抹正在升腾的、微弱却不屈的、象征着“希望”的晨曦之光。
仅仅几笔,整个画面的意境,便被彻底颠覆。那扑面而来的绝望与末日感,仿佛被这道从黑暗内部绽放的光芒,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做完这一切,苏晚晴没有停下。
她用同样的红色颜料,在画作的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紧接着,她在名字下方,用流畅而锋利的字体,写下了一行英文。
the disasters in the box will
(盒子里的灾难,终将过去。而你,将和黑暗一起,被希望的光芒,彻底吞噬。)
笔落。
一场无声的、跨越时空的心理战,以一种最优雅,也最致命的方式,完成了最漂亮的反击。
她转过身,将画笔递还给陆长风,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把它,当作我们的‘回礼’,送还给‘宙斯’。”
她知道,当那个自比神明的疯子,看到这幅被修改过的画,看到那句写给他一个人的战书时,必然会陷入暴怒。
而一个愤怒的敌人,往往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苏晚晴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穿过平静的莱蒙湖,望向远处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的峰会会场。
这场跨越了两世的师生对决,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明天,就是终结一切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