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上雷鸣般的欢呼与掌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在陆长风的世界里,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迅速褪去,只剩下风雪掠过耳畔的轻微呼啸,以及自己那沉稳了二十六年,却在此时骤然失序的心跳。
他迈开长腿,无视了迎上前来、满脸激动的军区政委,也错过了同僚们敬佩的捶肩,他那沾染着硝烟与血腥气息的身躯,如同一柄自动索敌的战斧,精准地、义无反顾地,朝着那道唯一的、温暖的光源走去。
人群,在他面前,自然而然地分开了一条通路。
苏晚晴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像其他家属那样激动地扑上来,也没有流泪。她只是看着他,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眸子里,倒映着他风尘仆仆、略显狼狈的身影,眼神深处,是只有他能读懂的、如释重负的安宁。
他终于在她面前站定。
两人之间,相隔不过半米,却仿佛隔着昆仑山的万丈深渊与生死一瞬。
“我回来了。”陆长风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嘶吼与极度的疲惫而显得有些喑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柔软”的质感。
“嗯。”苏晚晴轻轻应了一声,她伸出手,不是去拥抱他,而是自然地抬起,用那只温暖细腻的手,轻轻拂去他肩章上尚未融化的一片雪花。
她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了他冰冷的军装布料,以及布料下那坚实滚烫的肌肉。
就是这个简单的、微不足道的动作,却让陆长风那紧绷了数十个小时、如同钢铁般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了下来。
他反手,一把抓住了她那只微凉的手,用自己那布满了伤痕与厚茧的大手,将其紧紧地、不容分说地包裹在掌心。
“手这么凉。”他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等了多久?”
“没多久,汤还是热的。”苏晚晴说着,将一直抱在怀里的军用保温壶,递到了他另一只手上。
陆长风接过,拧开盖子,一股混合着鸡汤与浓郁药材的霸道香气,瞬间驱散了他鼻腔里残留的血腥与硝烟味。他甚至没有用盖子当碗,就这么举起保温壶,仰头灌了一大口。
滚烫的、充满了生命能量的暖流,瞬间从喉咙滑入胃里,然后如同最温顺的猛兽,蛮横地冲向他的四肢百骸,驱散着那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寒意。
周围的喧嚣,似乎又回来了。
政委和蔼的笑声,同僚们善意的调侃,以及那些被救回来的勘探队员们投来的、充满了震惊与探究的复杂目光,都变得清晰起来。
但陆长风不在乎。
他只是握着妻子的手,喝着她为他熬的汤,感觉自己仿佛重新活了过来。那座在死亡之谷中,连巨狼都为之战栗的冰山,在这一刻,已经彻底融化成了绕指柔。
……
半小时后,红星军区总医院,一间被临时清空的特护病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李军医,这位军区医术最高明的外科主任,此刻正戴着一副高度数的老花镜,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的双手,戴着无菌手套,正用一把医用镊子,小心翼翼地、近乎于虔诚地,揭开女队员小赵腿上那层被血污浸透的纱布。
病房里,挤满了军区的医疗专家,以及刚刚换上干净病号服、精神稍定的陈院士等人。
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当那道原本被断定为“必须立刻截肢”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彻底暴露在手术灯那明亮刺眼的光线下时,整个病房,响起了一片整齐划一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这不可能!”
一个年轻的军医,因为过度震惊,失声叫了出来。
只见那三道狰狞的伤口,非但没有丝毫感染、化脓、坏死的迹象,反而……反而已经开始了初步的愈合!伤口边缘,新生的、粉红色的肉芽,正在以一种违背所有医学常识的速度,顽强地生长着,将那原本翻卷开裂的皮肉,缓缓地拉拢在一起!
那片因为严重冻伤而呈现出的青黑色,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健康的、充满了生命活力的血色!
“神迹……这简直就是神迹!”李军医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他手中的镊子,差点掉落在地。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位同样目瞪口呆的、勘探队随队医生,“你确定……你确定这伤口在十二个小时前,已经出现了坏疽和严重感染的迹象?!”
“我……我用我的职业生涯发誓!”那随队医生激动得脸都涨红了,“当时的情况,比现在看到的要严重十倍!别说愈合,能保住性命都是奇迹!可……可那位解放军同志,就只是撒上了一层灰白色的粉末……”
他的话,像是一颗重磅炸弹,在医疗专家们中间炸开了锅!
“什么粉末?成分是什么?药理是什么?”
“止血、祛腐、消炎、生肌……天啊,什么样的药物,能把这四种顶级效果,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陈老!”李军医猛地转向陈院士,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于哀求的颤抖,“您是亲历者,您快说说,那究竟是什么药?!”
陈院士的脸色,涨红如同关公。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洪亮如钟地开口了。
他没有先说药,而是先从那根能瞬间恢复体力的“能量棒”说起,又讲到那能让顶级掠食者恐惧后退的“引路香”,最后,才将话题落到了这颠覆医学认知的“金创散”上!
他的叙述,充满了科学家的严谨,每一个细节都描述得清清楚楚,但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一个充满了玄幻色彩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传奇故事!
整个病房,从最初的嘈杂,到后来的死寂,最后,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这些军医们的世界观,正在被这位国家顶级的科学家,用一种无可辩驳的、事实性的语言,碾压得粉碎!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
军区政委和后勤周部长,陪着刚刚做完报告的陆长风,走了进来。
“情况怎么样了?”政委关切地问道。
李军医如同见到了救星,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死死地抓住政委的胳膊,激动得语无伦次:“政委!奇迹!天大的奇迹啊!您快来看!还有陈老说的那些东西……政委,那……那些东西,我们军区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实现量产!不!是必须立刻上报中央!这是……这是能改变国运的战略级瑰宝啊!”
周部长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他看向陆长风,眼神里充满了询问。
陆长风的表情,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群因为自家媳-妇儿的“小玩意儿”而陷入疯狂的专家和领导们,淡淡地开口了。
“报告首长,关于此次任务中使用的所有特殊物资,都属于最高军事机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陈院士那张充满了狂热与期盼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其来源,无可复制,无法解释。”
一句话,将所有的喧嚣,都压了下去。
也就在这一刻,政委办公室里,那台红色的、代表着最高级别的保密电话,发出了一阵急促而刺耳的——
铃铃铃——!
政委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他看了一眼陆长风,又看了一眼陈院士,快步走出病房,朝着自己的办公室飞奔而去。
他有预感,红星军区这片天,要变了。
而这场变革的风眼,就是那个此刻或许正在家里,为自己的丈夫准备洗澡水的、名叫苏晚晴的……年轻军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