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知州带着搜捕到的铁甲、私兵以及部分关键账册文书,如同捧着烫手山芋般,匆匆离开了参合庄。
偌大的庄园,瞬间变得空寂下来,只留下岳再兴带来的人马和一些瑟瑟发抖的原慕容家仆役。
岳再兴知道,风暴才刚刚开始。
慕容复、包不同等人必然通过飞鸽传书得知了参合庄剧变。
最多不过三五日,那位“南慕容”就该回来了。
参合庄内一处临水的精致亭台中,岳再兴负手卓立,青色道袍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目光沉静地望着烟波浩渺的太湖水面,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
脚步声轻响,王语嫣缓缓走到他身旁。
她容颜依旧绝美,眉宇间却笼罩着化不开的愁绪与迷茫,神色复杂难言。
既忧心慕容复表哥得知一切后,与岳再兴表哥之间必将爆发的生死之战;复国大业对表哥而言重于性命,如今根基被毁,他岂能善罢甘休?
又忧心岳再兴表哥的安危,以及......自己那骤然崩塌的身世认知。
更想到无辜被毒杀的养父王应,种种情绪交织,让她感觉一夜之间天地翻覆,过往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而悲伤。
“表哥.......”王语嫣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茫然,“我.......我该怎么办?表哥他.......他一定会回来的,你们.......”
岳再兴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你在担心我和慕容复必有一战?还是在担心你自己?”
王语嫣沉默片刻,低声道:“都有,慕容表哥是我......是我一直倾慕之人。可养父之仇.......也是血海深仇。我.......我心中好乱。”
“倾慕?”岳再兴微微侧首,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你自幼长于曼陀山庄,所见不过方寸之地,所识不过寥寥数人。慕容复在你所能接触的有限范围内,确实算得上相对出色。”
“你将他视为寄托,视为唯一的光彩,这份‘喜欢’,与其说是真情实意,不如说是眼界所限下的必然选择。”
他顿了顿,直接问道:“我且问你,自从我来到曼陀山庄这些时日,你可还如过去那般,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在想着你的慕容表哥?”
王语嫣闻言,娇躯猛地一震!
她下意识地回想这些天的经历——游览姑苏城的繁华新奇,与岳再兴表哥探讨武学乃至琴棋书画的畅快,听他讲述江湖奇闻、天下大势的广阔.......
慕容复表哥的身影,似乎真的不再像过去那样,无时无刻占据她的全部心神了!
“我.......”王语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自我怀疑。
难道.......难道自己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情感,真的如岳再兴所言,仅仅是........坐井观天?
岳再兴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并不意外。
这就像前世那些中学时代的懵懂情愫,一旦跳出狭小的圈子,接触到更广阔的天地和人群,曾经的执念便会自然消解。
至于养父王应之死.......
“舅舅王应的血仇,与你无关。”岳再兴的声音冷了下来,“那是李青萝勾结丁春秋做下的孽,冤有头,债有主。”
“李青萝”三个字,如同重锤敲在王语嫣心上。
她猛地抬头,眼中带着哀求:“表哥!她.......她毕竟是我娘!你........你能不能........”
“不能。”岳再兴斩钉截铁地打断,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我此来,便是为舅舅讨回公道。仇人,必杀之。此乃天经地义。”
王语嫣脸色惨白如纸,嘴唇翕动,想要为母亲求情的话,在养父的血仇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终究无法说出口。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
看着王语嫣痛苦的模样,岳再兴沉默片刻,忽然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王语嫣茫然地抬头。
“从前,有一对师兄妹。师兄丰神俊朗,武功盖世,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师妹亦是绝色倾城,天资聪颖。他们情投意合,一同隐居在大理无量山深处的琅嬛福地,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岳再兴的声音平淡,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将一段尘封的秘辛缓缓道来。
“后来,师兄耗费心血,雕刻了一座女子的玉像,栩栩如生。师妹初时欣喜,以为那是师兄为她雕刻的礼物。然而,她渐渐发现,师兄的目光越来越痴迷地停留在那冰冷的玉像上,对她却日渐疏远冷落。”
“嫉妒和愤怒啃噬着师妹的心,她想要毁掉玉像,却被盛怒的师兄阻止。心灰意冷之下,师妹开始故意找来许多年轻俊俏的男子,当着师兄的面肆意调笑欢好,想要刺激他,挽回他的心。可师兄视若无睹,依旧痴迷玉像。”
“绝望之下,师妹最终与师兄的二弟子勾搭成奸。这一次,师兄终于无法忍受,勃然大怒,欲要清理门户,杀了这对奸夫淫妇。”
“师妹和二弟子跪地苦苦哀求。师兄念及旧情,又想到此事终是因自己对玉像的痴迷而起,一时心软,便放过了他们。”
岳再兴的声音陡然转冷:“然而,蛇蝎之心,岂会感恩?师妹与二弟子脱险之后,非但没有悔改,反而联手偷袭了毫无防备的师兄,将其打落万丈悬崖!”
“随后,师妹便带着她与师兄所生的年幼女儿,以及那个二弟子,继续在琅嬛福地生活。她甚至让女儿称呼那二弟子为‘爹爹’。”
“再后来,她带着女儿和琅嬛福地中收藏的无数武学典籍,与二弟子一同来到了江南姑苏生活,可惜师妹很快厌弃了那个二弟子。”
“不久,师妹便抛下女儿和二弟子,凭借其绝世美貌,远赴西夏,嫁给了西夏景宗李元昊,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皇宫妃嫔。而那个二弟子,则独自留在江南,将师妹留下的女儿抚养长大。”
故事讲到这里,王语嫣的身躯已经开始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