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暗礁与灯塔
化工厂区的明火虽已扑灭，但无形的硝烟正以更迅猛的姿态弥漫。省环保厅督导组临时改变行程，直扑省厅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海州权力圈层激荡开隐秘的涟漪。所谓的“新材料”——沈清秋调动医院设备的审批记录，被精心剪辑、恶意解读后，成了射向林辰的又一支毒箭。
“公器私用”，这四个字在体制内足以致命。尤其在这个敏感时刻，它巧妙地将环境灾难的焦点，转移到了领导干部的“作风问题”上。
林辰站在临时搭建的现场指挥所里，电子屏幕上实时滚动着舆情数据。那些最初质疑污染事件的声浪，正被一股新涌动的暗流裹挟，开始集中攻击他“滥用职权”、“以权谋私”。几张沈清秋在移动检测车前工作的照片被刻意截取，配上耸动的标题：“市长夫人亲临火线，是医者仁心还是特权作祟？”
“他们很懂得如何搅浑水。”张硕低声道，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最早发布这批材料的几个账号，Ip都经过多层伪装，但追踪到最后，信号源集中在……市委招待所。”
市委招待所。林辰眼神一凝。那是赵副书记调研期间下榻的地方，也是某些人最容易做手脚，也最容易嫁祸的地方。
“查到具体房间或人员了吗？”
“没有。对方很谨慎，用了便携式基站，停留时间不超过十分钟。”张硕摇头，“但时间点卡在督导组出发前，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赶在省厅介入前，把水搅浑，最好能迫使您回避。”
回避。一旦林辰因“被调查”而暂时离开指挥岗位，开发区这片刚刚压制住危机的“毒地”，以及背后隐藏的更大秘密，就可能被迅速“消毒”、掩盖，甚至偷梁换柱。
“沈医生那边……”张硕有些迟疑。
“她知道了。”林辰看着屏幕上妻子那张被恶意解读的工作照，语气平静，“刚才疾控中心通知她，省厅督导组要求调阅所有设备调动和检测的原始记录，包括她个人的工作日志。”
这意味着，她也被正式纳入了调查视线。对手这一手，不仅针对他，也将锋芒指向了沈清秋，试图从家庭内部制造压力，甚至离间。
就在这时，林辰的加密通讯器发出特定频率的震动。是苏晓宁。自从她调任宏观研究院，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联系。
信息很短，是一串看似无序的数字和字母组合。林辰迅速将其输入随身携带的解密终端，屏幕上跳出一行译文：
“资金流逆向追踪已启动，目标锁定‘星辉资本’亚太区代表处。小心内部审计流程。”
内部审计？林辰立刻意识到什么。他调出海州近期重大项目的内部审批记录，快速浏览。果然，在开发区地块早期的一份环境评估简报上，他看到了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当时负责初步审核的经办人，名叫吴浩，三个月前已调任省发改委下属的审计中心。
而省环保厅这次的督导组名单里，赫然有来自该审计中心的人员！
一条若隐若现的线，开始串联起来。离岸资金（星辉资本）→ 傀儡公司（金湾实业）→ 内部人员（吴浩）→ 环境评估（掩盖污染）→ 引爆危机（纵火）→ 舆论攻击（抹黑林辰）→ 省级介入（督导组\/审计）→ ……
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那块地？还是那片土地下，真如沈清秋检测到的，藏着涉及放射性标记物的、更惊人的秘密？
“林市长，”秘书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带着一丝不安，“周翠花的儿子从国外打电话到安全屋，情绪非常激动，要求立刻见他母亲，否则就要向媒体曝光所谓的‘黑幕’。”
“他人在哪里？”
“通话定位在……新加坡。”
境外施压。对手的触角，比想象的伸得更长。
林辰感到一种四面楚歌的压力。前方是尚未完全解除的化学污染威胁，后方是步步紧逼的调查与舆论攻击，侧面是来自境外的威胁，而内部，还潜藏着未被揪出的“钉子”。
他走出指挥所，外面天色已近黄昏。废旧的厂区在夕阳下拖着长长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空气中仍弥漫着淡淡的化学品气味，提醒着人们危机并未真正过去。
远处，海州一院的移动检测车仍然亮着灯，沈清秋和她的团队还在忙碌。她知道自己和丈夫正成为风暴的中心吗？林辰想。她选择逆流而上，踏入这片毒雾时，是否也预料到了随之而来的明枪暗箭？
他拿出手机，给沈清秋发了一条信息，只有三个字：“还好吗？”
片刻后，回复来了，同样简短：“在忙。孩子安好。”
没有抱怨，没有恐惧，只有一如既往的专业和冷静。在这片混乱与恶意中，她的存在，像一座沉默而坚定的灯塔。
林辰收起手机，深吸了一口带着异味的空气。他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张硕。”
“在。”
“两件事。”林辰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第一，让安全屋的人告诉周翠花的儿子，想见他母亲，就自己回海州，通过合法途径。第二，把我们掌握的、关于吴浩在开发区环境评估期间的所有异常往来记录，还有‘星辉资本’与金湾实业的资金关联线索，通过绝对安全的渠道，递交给梁副主任和……省纪委的郑副主任。”
郑副主任，就是之前调查过林辰，后来因方向偏差被召回的那位。林家出手后，他已重回岗位，并且据说对之前被当枪使的经历耿耿于怀。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打破目前僵局的可能突破口。
“郑副主任？他会信吗？”
“把证据做扎实。重点是吴浩和资金链。”林辰道，“他现在需要戴罪立功的机会。而且，由他出面，比我们直接对抗督导组更合适。”
他要在这片暗礁密布的水域，点燃另一座灯塔，指引出新的航向。
“另外，”林辰补充道，目光投向那片依然被封锁的厂区深处，“准备一支可靠的勘探小队，要地质和放射防护专家。等现场稍微稳定，我要知道那片地下到底埋了什么。”
命令下达，整个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
夜幕降临，指挥所的灯光在废墟中显得格外孤寂。林辰独自站在巨大的电子屏前，看着上面交织的网络攻击、舆情曲线、以及仍在监控的污染数据。
他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条钢丝上。下方是万丈深渊，对手在暗处不断晃动绳索。但他必须走过去，为了脚下这片土地，为了那些信任他的目光，也为了……那个在毒雾中与他并肩，此刻正承受着无端指责却依然坚守岗位的女人。
暗礁重重，灯塔未熄。
这场关乎海州命运，也关乎他个人前途与家庭的风暴，远未到平息之时。而他，必须成为那个在风暴眼中，稳住舵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