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穿行的孤舟,刺耳的警笛声被窗外倾盆的暴雨声撕扯得支离破碎。车厢内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气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苏念辞紧握着霍沉舟那只完好的左手,冰冷僵硬,毫无生气,仿佛握着一块正在失去温度的寒玉。她的目光死死锁在他惨白如纸的脸上,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肺腑灼烧般的疼痛,那是氰化物残留的余威,更是恐惧噬心的煎熬。
口袋深处,那枚指甲盖大小的接收器,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蝎,持续不断地、冰冷地、规律地震动着。每一次微不可察的嗡鸣,都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扎进苏念辞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信号源就在附近!就在这辆飞驰的救护车里!它像一道无声的催命符,悬在霍沉舟脆弱的生命线上。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表面上,她维持着濒临崩溃的脆弱姿态,蜷缩在担架旁,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而无力晃动,眼神涣散而绝望。然而,在那低垂的眼睫之下,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动声色地、缓慢地扫过车厢内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动作细节。
医生全神贯注地盯着心电监护仪上那微弱起伏的曲线,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护士小陈正快速而稳定地准备着下一支注射药物,她的动作流畅,眼神专注。司机老王紧握着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一切正常。
但口袋里的震动,是铁一般的事实!
就在这时,医生突然急促地低喊一声:“血压还在掉!氧饱和度不稳!快!再推一支强心!加大氧流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护士小陈立刻应声,动作麻利地从旁边的急救药品箱里取出一支预充好的针剂。她的手指稳定地撕开包装,推出针管里微小的气泡,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苏念辞的心却猛地一沉!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了小陈撕开包装后、即将刺入霍沉舟输液管接口的那支透明药液上!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她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小、几乎不可能被常人察觉的异常——药液在车厢顶灯惨白的光线下,折射出的光泽,似乎比刚才推注的强心针药液,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浑浊感!
那不是强心针!苏念辞的血液瞬间冻结!大脑在极度的危机下爆发出惊人的运算速度:信号源!小陈!她在传递信号的同时,要动手了!目标是这支药!
“住手!” 苏念辞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那声音尖锐、凄厉,带着撕裂一切的绝望和疯狂!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爆发出远超极限的力量!她不是扑向小陈,而是猛地扑向霍沉舟那只插着输液针、正连接着药管的左手!
就在小陈手中的针尖即将刺入输液管接口的前一刹那!
苏念辞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掌劈在霍沉舟左手手腕下方!巨大的力道让那只本就冰冷的手猛地向上弹起!输液针管瞬间被从静脉中带离!温热的血液混合着透明的药液,如同小型的喷泉,猛地从针孔处飙射而出,溅了小陈一身!那支可疑的针剂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打飞出去,“啪”地一声摔在车厢地板上,碎裂开来,浑浊的药液迅速在地面蔓延开一小片诡异的微黄水渍!
“你干什么?!”小陈惊怒交加,声音都变了调,脸上伪装出的镇定瞬间碎裂,露出惊愕和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凶狠。
“那药有问题!”苏念辞厉声尖叫,身体因脱力和剧痛而剧烈摇晃,却死死挡在霍沉舟的担架前,像一头发狂护崽的母狼,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小陈,“你是什么人?!”
变故陡生!车厢内瞬间死寂!医生震惊地看着地上的药液和暴怒的苏念辞,又看向脸色铁青的小陈。
“胡说八道!”小陈尖声反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被更深的阴狠取代,“我看你是中毒太深疯了!耽误抢救霍先生你担待得起吗?!”她作势就要弯腰去捡地上的针筒碎片。
“别动!”苏念辞猛地从保温毯下抽出一把刚才在混乱中藏匿的、沾着霍沉舟血迹的玻璃碎片!锋利的尖端直指小陈!虽然她手臂颤抖,但那不顾一切、玉石俱焚的疯狂气势却让小陈的动作生生僵住!“医生!检查地上的药!快!”苏念辞嘶吼着,目光却死死锁住小陈,不敢有丝毫松懈。
医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但他反应极快,立刻从急救箱里取出简易的试纸和试剂瓶。他小心翼翼地蘸取了一点地上的药液,滴在试纸上,又加入几滴试剂。几秒钟后,试纸的颜色迅速变成了刺目的深棕色!
“乌头碱!是乌头碱浓缩液!”医生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骇和后怕,脸色瞬间惨白,“这根本不是强心针!这是剧毒!微量就能引发恶性心律失常致死!”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小陈,眼中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和恐惧。
小陈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阴谋被当众戳穿!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怨毒无比,如同淬毒的蛇信,死死盯住苏念辞,嘴角扯出一个扭曲而疯狂的冷笑:“苏念辞!你毁了一切!那就一起死吧!” 话音未落,她猛地从护士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型遥控器,拇指狠狠按向中央那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阻止她!”苏念辞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但距离太远,已然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如同巨锤狠狠砸在救护车的车身侧面!整个车厢猛地向一侧倾斜、翻滚!
巨大的冲击力让车内所有人瞬间失去平衡!苏念辞被狠狠甩向车厢壁,脑袋重重磕在金属扶手上,眼前顿时金星乱冒,剧痛袭来!小陈手中的遥控器脱手飞出,砸在车厢顶棚又弹落下来,不知滚到了哪个角落。她自己也尖叫着摔倒在地。
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失控地打着转,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司机老王在巨大的撞击和突如其来的翻滚中,头部狠狠撞在方向盘上,鲜血直流,瞬间失去了意识!
“稳住!抓住固定物!”医生在翻滚中死死抓住旁边的扶手架,嘶声大喊。
救护车如同被巨兽撕咬的猎物,最终在巨大的惯性下,侧翻着冲破了公路边的简易护栏,一头栽进了路旁泥泞的、积满雨水的荒地斜坡!车厢在泥水中沉重地滑动了一段距离,才在一棵半倒的枯树阻挡下,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呻吟,停了下来。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暴雨砸在扭曲变形的车顶发出的噼啪声,以及车厢内压抑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
苏念辞艰难地从一堆散落的医疗器材和保温毯下挣扎着爬出来。额头火辣辣地疼,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下,模糊了视线。她胡乱抹了一把,是血。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左臂传来钻心的疼痛,可能骨折了。但她顾不上这些,她的目光第一时间疯狂地搜寻霍沉舟!
担架在侧翻时被固定装置卡住,没有完全翻覆,但霍沉舟的身体被甩出了担架边缘,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半挂在变形的车厢壁上!氧气面罩脱落了,心电监护仪的导线被扯断,屏幕一片漆黑!他无声无息,如同一个被丢弃的破败玩偶,脸上和身上沾满了泥水、血污和碎玻璃渣!
“沉舟!”苏念辞的心瞬间被撕裂,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颤抖的手指再次探向他颈侧。脉搏!还有极其微弱的脉搏!但比刚才更加飘忽不定!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丝火星!她慌忙摸索着,试图重新给他戴上氧气面罩,却发现氧气瓶在撞击中阀门损坏,正发出嘶嘶的漏气声!急救箱里的药物散落一地,大部分被泥水浸透!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汹涌地漫上心头!
“咳…咳咳…”角落里传来医生痛苦的咳嗽声。他挣扎着坐起身,额头也破了,眼镜碎了一片,但意识还算清醒。他艰难地看向霍沉舟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悲悯和焦灼。
“氧气…药…”苏念辞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看向医生的眼神充满了乞求。
医生痛苦地摇头,指了指还在嘶嘶漏气的氧气瓶和满地狼藉的药品,声音嘶哑:“没了…都没用了…他的情况…必须立刻手术…否则…”
否则什么?后面的话医生没有说出口,但苏念辞从他绝望的眼神中读懂了那残酷的结局。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就在这时——
“哐当!”一声巨响!
救护车那扇严重变形的后车门,竟然被人从外面用巨大的力量猛地撬开了一道缝隙!冰冷的雨水裹挟着泥腥味疯狂灌入!
一个穿着黑色雨衣、身形高大的男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缝隙外!雨帽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雨衣下摆滴落的浑浊水珠。他手中握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死神的凝视,隔着雨幕,精准地、冷酷地指向车厢内半跪在霍沉舟身边、满脸血污和绝望的苏念辞!
目标明确!补刀!
苏念辞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浑身血液瞬间倒流!第一个内鬼小陈还在车厢角落里挣扎呻吟,这第二个杀手,竟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精准!霍家…或者说林兆远…到底在这辆车上、在这次救援中,埋了多少颗致命的钉子?!
冰冷的枪口,死亡的凝视,近在咫尺。身后,是她用生命守护却濒临熄灭的爱人。身前,是绝境中降临的、毫不留情的终结者。
雨衣杀手的食指,缓缓地、坚定地扣向了扳机。
苏念辞全身的肌肉在死亡威胁下绷紧到了极致,大脑却在这一刻陷入一片冰冷的空白。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计谋,在绝对的力量和冰冷的杀机面前,似乎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雨滴在对方黝黑的枪管上溅开的细小水花。
就在这千钧一发、死神镰刀已然挥下的瞬间——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毫无预兆地在苏念辞身后响起!
紧接着,是液体滴落在金属车厢底板上的声音——滴答…滴答…
声音的来源,并非来自雨衣杀手的枪口,而是…霍沉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