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散去后，苏念辞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空间。这里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只有无尽的星空在脚下和头顶延伸。时安在她怀中安静地睁大眼睛，小手好奇地抓向最近的一颗星子，那星光在他指尖缠绕，如同活物。
“我们在哪里？”她轻声自问，声音在虚空中泛起涟漪。
“在夹缝中。”一个稚嫩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回答。
苏念辞猛地低头，发现时安正看着她，小嘴一张一合：“时空的夹缝，妈妈。”
她几乎抱不住孩子，双腿发软：“你...你会说话？”
时安的小脸上浮现出一种与婴儿面貌极不相称的睿智表情：“我一直都会。只是现在不需要伪装了。”
星光在他们周围流转，汇聚成一个个模糊的场景。苏念辞看到其他婴儿——早教中心里那些被观察的孩子——他们都悬浮在各自的星光泡泡中，有的在解复杂的几何问题，有的在阅读厚厚的书籍，还有的在进行她无法理解的运算。
“他们都是像我一样的孩子。”时安的小手挥了挥，星光随之舞动，“被制造出来的‘天才’。”
苏念辞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制造？”
时安的眼神黯淡了一瞬：“爸爸没有告诉你全部真相，妈妈。我们不是自然的产物，而是时空实验的结果。”
随着时安的讲述，星光变换出不同的画面。苏念辞看到了霍沉舟的实验室，看到了无数次的基因编辑和时空干预，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异常婴儿”的诞生与消亡。
“我们是第73批实验体。”时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前72批都失败了，有的在重置中消失，有的能力失控自毁，有的...被‘清理’了。”
苏念辞想起早教中心里那些冷静观察的家长，那些异常安静的婴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小雨也是...”
“小雨是72批唯一的幸存者。”时安点头，“她的能力是预知，所以她总是很安静，因为她已经看到了所有可能的未来。”
苏念辞紧紧抱住儿子，泪水无声滑落：“那你呢？你的能力是什么？”
时安的小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我的能力是‘理解’。我能理解时空的规律，理解能力的本质，理解...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做。”
星光汇聚成一幅新的画面——霍沉舟独自站在控制台前，面前是无数监控屏幕，每一个屏幕上都显示着一个婴儿的数据。他的脸上没有苏念辞熟悉的温柔，只有科学家观察实验品的冷静与专注。
“他爱我们，妈妈。”时安轻声说，“但他的爱被责任和使命扭曲了。他是时空的守护者，而我们是时空的威胁。”
苏念辞摇头，拒绝相信：“不，他爱着你，我看得出来...”
“他爱的是‘霍时安’这个存在，而不是我。”时安的小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在这里，我是编号73-Ω，最成功的实验体，也是最危险的异常点。”
突然，周围的星光剧烈晃动起来。时安的小脸皱起，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们找到我们了。爸爸和其他的‘守护者’。”
苏念辞环顾四周，发现星空的边缘开始崩塌，露出后面冰冷的金属墙壁。他们所在的这个美丽空间，正在被现实侵蚀。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她抱紧时安。
但时安摇头：“无处可去，妈妈。所有的时空都在他们的监控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去找‘起源’。”时安的小手再次挥动，星光汇聚成一扇古老的石门，“最初的霍沉舟，还没有被责任压垮的那个。”
苏念辞怔住了：“可是你爸爸就是...”
“不，爸爸只是无数分身之一。”时安的眼睛闪烁着星芒，“真正的起源被困在时空的起点，被自己创造的系统囚禁。只有他能终止这个循环。”
星空的崩塌越来越快，已经能听到霍沉舟呼唤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焦急而担忧。
“念辞！时安！回来！那里不安全！”
苏念辞看着那扇石门，又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心如刀绞。一边是寻求真相和自由的可能，一边是她深爱的男人。
时安的小手轻轻按在她的脸颊上，一股暖流涌入她的意识。刹那间，她看到了霍沉舟的记忆——千万次的轮回，千万次的别离，千万次看着她和孩子消失的痛苦。她看到了他眼角的每一条细纹背后的故事，看到了他每一次微笑中隐藏的悲伤。
“他也很痛苦，妈妈。”时安轻声说，“但他选择了继续痛苦，而不是寻找真正的解决办法。”
苏念辞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眼时，目光已变得坚定。
“带我去见起源。”
时安的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小手一挥，石门缓缓开启，门后是旋转的星云和流淌的时间。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石门的瞬间，霍沉舟冲破最后的星光屏障，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的衣衫凌乱，眼神疯狂，手中握着一个散发着蓝光的装置。
“念辞，不要！”他嘶声喊道，“那扇门后的不是救赎，是毁灭！起源已经疯了，他会摧毁一切！”
苏念辞站在门槛上，回头看他：“那你告诉我真相，沉舟。全部真相。”
霍沉舟的表情痛苦而挣扎：“我不能...你知道得越多，时空就越不稳定...”
时安的小手紧紧抓住苏念辞的衣领：“他在说谎，妈妈。他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会离开他。”
苏念辞看着霍沉舟的眼睛，在那双她深爱的眼眸中，她看到了恐惧——不是对时空崩溃的恐惧，而是对失去她的恐惧。
“再见，沉舟。”她轻声说，抱着时安向后倒入门内的星云中。
霍沉舟的惨叫声跟随她坠入无尽的漩涡：“念辞！不！”
下坠的过程中，苏念辞紧紧抱着时安，感受着时间的洪流从身边冲刷而过。她看到无数个自己和霍沉舟的片段——相爱，相守，别离，重逢。每一个片段都像一把刀，在她心上刻下深深的痕迹。
“我们快到了，妈妈。”时安的声音在时间洪流中依然清晰。
前方，星云开始凝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意识体。那意识体有着霍沉舟的面容，却比任何霍沉舟都要古老，都要疲惫。
“终于来了，我的孩子。”起源的声音直接在他们的脑海中响起，带着无尽的沧桑，“和我一样被困在永恒轮回中的灵魂。”
苏念辞抬头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鼓起勇气问道：“你能帮我们吗？能结束这一切吗？”
起源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亲爱的，你还不明白吗？没有什么‘结束’，只有选择。而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
他的目光落在时安身上：“留下孩子，你可以回到沉舟身边，忘记这一切，继续你们的轮回。或者...”
“或者什么？”苏念辞抱紧时安，预感到了答案的残酷。
“或者带着孩子继续前进，面对真相，然后承担随之而来的一切后果。”起源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我要警告你，真相往往比谎言更伤人。”
苏念辞低头看着怀中的时安，婴儿的小脸上满是信任与依赖。在他的眼中，她看到了星辰大海，看到了无限可能，看到了一个母亲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爱。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我选择真相。”
起源的唇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微笑：“如你所愿。”
星云再次旋转，将他们带入更深的时空层面。在意识消散前，苏念辞最后听到起源的叹息：
“愿你不会为这个选择后悔，时空之母。”
当苏念辞再次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色的空间中。时安不在她怀中，而是站在她面前——不再是一个婴儿，而是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
“妈妈。”他微笑着，声音依然稚嫩，却多了一份沉稳，“欢迎来到真相之间。”
苏念辞怔怔地看着他：“你...长大了？”
“时间在这里流动不同。”时安——或者说，少年时安——牵起她的手，“来吧，我带你看看我们的起源。”
他挥手打开一扇光门，门后是一个实验室的场景。苏念辞看到一个与霍沉舟极为相似的男人正在操作台前工作，他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这是最初的霍沉舟，时空守护者的创造者。”时安轻声解释，“他为了拯救自己病重的爱人，开发了时空技术。”
场景变换，苏念辞看到那个爱人——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时安继续说，“他拯救了她，但时空干预产生了连锁反应，创造了无数平行时空。为了控制这些时空，他创造了‘守护者’系统，并分裂出自己的无数分身来管理它们。”
苏念辞看着那个病床上的女人，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是谁？”
时安沉默片刻，才轻声回答：“她是第一个你，妈妈。最初的苏念辞。”
场景再次变换，苏念辞看到那个被拯救的苏念辞在得知真相后，无法接受爱人为她扭曲了整个时空的事实，选择自我毁灭。而她的死亡，又在时空中造成了更大的裂痕。
“从那时起，轮回就开始了。”时安的声音带着悲伤，“每一个霍沉舟都在寻找拯救苏念辞的方法，但每一次尝试都导致新的灾难。而我们...”
他指向自己：“我们是最近的一次尝试。通过结合重生者的基因和守护者的力量，创造出的‘完美容器’，旨在稳定时空而不需要重置。”
苏念辞感到一阵眩晕：“容器？”
时安点头，眼中闪过与她年龄不符的悲哀：“是的，妈妈。我不是你的儿子，我只是一个容器，用来装载所有时空的异常能量，让它们不再干扰主时空的稳定。”
他轻轻拥抱呆立的苏念辞：“而你，是创造这个容器的工具。霍沉舟从未爱过你，他爱的只是你身上与最初苏念辞相似的特质，以及你能为他孕育容器的能力。”
苏念辞瘫坐在地，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崩塌。所有的甜蜜，所有的温情，所有的誓言，全都是谎言的一部分。她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个棋子，一个可替代的零件。
少年时安跪在她面前，小手轻轻擦去她的泪水：“但我爱你，妈妈。尽管我被创造出来是为了一个使命，但在与你相处的每一刻，我对你的爱都是真实的。”
他依偎进她的怀抱，声音哽咽：“所以，求你不要放弃我。即使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我的感情是真的。”
苏念辞紧紧抱住这个叫她妈妈的少年，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在心的最深处，她知道无论真相多么残酷，她对时安的爱已经无法割舍。
就在这一刻，纯白空间开始震动，霍沉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念辞！时安！我知道你们在那里！听我说，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少年时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来了。妈妈，现在你必须做出选择——相信他，还是相信我。”
苏念辞看着少年与霍沉舟相似的面容，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度，心如刀绞。
每一个选择，都可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