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清脆的碎裂声自观星台传来。
白云川掌中的苗银弯刀应声而断,碎片如星雨纷落。
他雾霾蓝的瞳仁紧缩,几乎要凝出冰霜。
他的轻轻,竟会去选妃大典?
她不是来宫里玩的么?
怎么会是来选妃的!
谁能配得上她?
谁有资格选她?
“我莫不是在做梦?”
宋栖迟霍然起身,锦袍带翻了案上茶盏。
“那可是南域王府的小月亮啊!”
叶泠舟按住佩剑,坚毅的面容上掠过复杂神色:“确实是她。”
他至今记得少女执剑劈开苍穹的英姿,此刻见她端坐抚琴的模样,同样风华万千,令人心折。
这琴音对在场众人而言,简直是仙凡之别的碾压。
“王上可知此事?”
“他此刻应当尚在城外布防。”
宋栖迟苦笑。
“若让他知晓,怕是要血洗这选妃大典。”
傅筠寒默然凝视着琴台,怀中的云魄不安地轻蹭他的手腕。
“小月亮——你当真想要嫁给他们吗?”
望着那抹倩影,他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浸在陈醋中,酸涩难言。
他想要立刻冲上去,将阮轻舞带走。
可是,他有什么身份?
有什么立场可以去阻止她?
他此刻面色苍白,整个人都快碎掉了。
而在主位之上,裴衿墨与裴临渊不约而同地直起身。
两双相似的眸子在空气中交汇,皆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欣喜若狂。
原本黯淡的眸光瞬间被点亮,如同夜行者终于望见了启明星。
她终究没有失约。
这一曲清音,是为他们而奏。
琴音渐急,万千流音蝶织成的光带忽然化作凤凰形态,绕着阮轻舞翩跹三周。
随着她的音符落下,蝶群骤然散作漫天星雨,将整座御花园笼罩在梦幻的光晕中。
太后扶着女官的手站起身,凤冠上的珠翠轻轻碰撞。
她望着琴台方向,许久才轻声道:
“此等仙音,此等佳人,合该配我御尘皇朝最出色的儿郎。”
她其实想说,这般天仙与她的苍儿,当真是天造地设的登对。
可惜,她的苍儿此刻居然召了国师,两人在御书房厮混。
她真的想想就要犯心疾。
御书房内,沉香在炉中袅袅盘旋,如游龙般缠绕过紫檀雕花长窗。
窗外飘来悠悠琴音,如清泉漱玉,似风动琳琅,每一个音符都裹挟着星辉月华,穿透九重宫阙的阻隔,在寂静的殿宇间流转。
凌鹤卿端坐于案前,雪白官袍上银线绣制的仙鹤在光影间展翅欲飞。
他执笔的指尖微微一顿,浓墨在奏折上洇开朦胧的云纹。
垂落的竹帘将日光筛成碎金,窗外探入的海棠花枝在微风中轻颤,鎏金香炉吐出的烟絮与纱帘上垂坠的流苏交织成迷离的网。
两侧墙壁悬挂的山水画轴无风自动,墨迹晕染的远山仿佛笼罩在真实的云雾之中。
他抬眸望向窗边,裴清衍身着玄色龙袍临风而坐,冕冠垂落的十二旒珠玉轻轻碰撞,金线绣制的云纹在日光下流转着暗芒。
帝君国师
“陛下可听见了?这琴音如昆山玉碎,似凤凰和鸣,抚琴之人怕是已得天地造化之妙。”
凌鹤卿声音里带着几分难得的赞叹。
“您当真不去亲眼见见抚琴之人?说不定还能觅得您的正缘呢。”
裴清衍转身时,冕冠珠玉撞击出细碎清音。
他玄色广袖拂过紫檀窗棂,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映着窗外万蝶共舞的奇景:
“正缘固然美好,但孽缘着实精彩。砚修,你别管太多。”
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龙涎香风,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冷笑。
奇异的是,那缠绵悱恻的琴音,竟似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将他心头的躁郁渐渐抚平。
他凝神细听片刻,忽然道:
“此等琴艺,确实该招入宫中。待朕的小凤凰归来,正好有人能为她抚琴解闷。此事就交由砚修安排。”
凌鹤卿闻言搁下狼毫笔,青玉笔架发出清脆叩击声:
“陛下若将此事交由臣安排,就不怕……臣直接将人送到您的龙榻之上?”
他眼尾微挑,声音里浸着危险。
“你若有这个胆量——朕便将人捆了,连夜送进你的观星阁。”
裴清衍冷冷的说道,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俯身伸手敲了敲他的桌案。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窗外忽然传来蝶翼振翅的细响。
万千水晶流音蝶正朝着御书房方向翩跹而来,在琉璃瓦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凌鹤卿拂开帝王放在公文上的手,雪色官袍在晨光中泛起冷辉:
“臣还要为小月亮守身如玉,陛下若执意如此,不妨试试看。”
他指尖凝起星芒,案上茶盏瞬间覆满寒霜。
最后一句话落得极轻,却让满室空气骤然凝滞。
君臣之间,剑拔弩张。
并没有太后娘娘想象中的,两人在御书房之中做尽荒唐事,倒是随时可能打起来。
“第一关琴试的排名,将在所有比试结束后统一公布。”
徐清来的声音清越动听。
他望着阮轻舞翩然离去的身影,强自镇定地展开第二道卷轴:
“第二关为舞试——诸位莫要误会,非是比武切磋,而是霓裳起舞。”
此言一出,满园贵女顿时雀跃,方才被太古遗音打击的信心,此刻又如春草般复苏。
“这一关夺魁者,赏赐青云街的宅邸一座。”
徐清来缓缓说道,此次选妃大典每一关奖励都非常丰厚。
“哇!青云街的宅子!”
“那可是墨王他们的邻居啊!”
“我记得那边还剩下一座无主的宅子,是在国师大人的观星阁旁边,毗邻三位御尘皇朝最优秀的三位王爷。”
这奖励诱人无比,就连各大世家的子弟都恨不得替她们去参加。
青云街的宅邸,那可是意义非凡啊!
“听起来这一关简单多了。”
“是啊,跳舞谁不会呢?”
“总算到我们表现的时候了,刚才那个南域的少女琴技也太厉害了。”
“第一关琴试的第一,肯定是她了。”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同样是女孩子,为什么我是来人间凑数的?”
有位粉衣少女捧心轻叹。
“如果不是她第一,我可不服。”
“啊啊啊,她也太好看了,好心动。”
“她是女娲炫技作品,而我,是女娲甩出来的泥点子。”
“这颜值是真实的吗?我直接一个‘你好,娘子!”
更有个胆大的公子哥儿痴痴望着阮轻舞离去的方向说道。
徐清来说话的时候,下方也在议论纷纷。
无论是世家小姐,还是各族公子,全都被阮轻舞的神颜和琴艺折服了。
“安静一下,舞试的规则,我还没说完。”
徐清来清越的嗓音在御花园中回荡,如玉石相击般穿透喧嚣。
原本纷纭的议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等待他宣布规则。
“大家需要在轻纱之上起舞。”
他拍了拍手,数十名宫女踏水而来,素手轻扬间,千百匹月白云纱自九霄垂落。
这些轻纱薄如蝉翼,在日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徐清来指尖轻点,云纱忽然如活物般舒展,在莲池上空织成一片缥缈的仙途。
“另外,你们要跳的舞,名为《飞天》,各位,可以看一遍留影石画面,谁能够将这支舞复刻得最完美,就将获胜。”
他掌中留影石绽放光华,空中顿时浮现数幅古老画卷。
画中飞天姿态曼妙,或反弹琵琶,或手托莲盏,每一个动作都违背常理。
“天啊……”
有贵女失声惊呼。
“这舞姿岂是凡人能及?”
画卷中的飞天虽静止不动,但那超越人体极限的姿态已让众人心惊。
一位蓝衣小姐颤声道:“这也太难了!”
原本还在窃喜的世家贵女,此刻都欲哭无泪。
“这都是哪个缺德玩意儿想的题目啊?”
“还是正经选妃吗?”
“选的是天仙吧?”
“时间到,各位小姐请吧!”
徐清来收起留影石,朝乐师台微微颔首。
霎时间,箜篌与筚篥齐鸣,羯鼓共琵琶相应,充满西域风情的乐曲如大漠孤烟般席卷御花园。
叶枝春望着莲池上空飘荡的云纱,娇俏的小脸霎时失了血色。
她扯着叶泠舟绣着雷纹的袖角,声音里带着哭腔:
“三哥,徐大军师他——莫非是魔鬼?这选妃大典的主理,究竟是谁择定的?”
叶泠舟垂眸看着妹妹染着丹蔻的指尖,雷帅戎装上的银铠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是国师亲自点的将。”
“为何不遣礼部官员来主持?”
叶枝春望着那些在云纱上摇曳的云纹图腾,语带绝望。
“偏要从镇灵关召来个煞神……”
她想起临行前对镜练习的每一个舞步,此刻都成了笑话。
终究不甘心地咬了咬唇,提起裙摆纵身跃向轻纱。
湖蓝云锦裳在风中如鸢尾花初绽,可她尚未摆出第一个飞天姿势,纤腰就扭到了。
叶枝春
“哎呀!”
在众人惊呼声中,她如断翅的蝶般坠入莲池,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岸边的海棠。
待她从及腰的池水中站起身,珠钗歪斜,发间还挂着几缕翠绿的水草。
“哥哥救我……”
她朝着岸边伸手,哭得梨花带雨。
叶泠舟默默后退半步,玄铁战靴在青石板上踏出细碎电光。
他周身隐约浮动的雷纹让池水泛起涟漪,终究只是无奈叹息:
“自己上来。”
最后还是两个小宫女忍着笑将人搀扶上岸。
叶枝春浑身湿透地站在岸边,蓝色衣裙紧贴身躯,发间水珠不断滴落,在脚边聚成小小水洼。
叶泠舟见状,取了一件斗篷,披在了妹妹的身上。
徐清来轻咳一声,星冠下的墨发微微晃动:“下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