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黑砂灌进领口,林野的靴底碾过坑口碎石。
断裂的石碑斜插在冻土中,“禁入——心渊第七层投影”几个刻痕里积着黑灰,像被谁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他喉间泛起腥甜——这是天珠预警的刺痛,从矿难那天起,每当靠近母珠相关事物,识海便会像被细针扎着跳。
“咔嗒。”
肩头的影鸦突然扑棱翅膀,黑羽扫过林野耳尖。
它爪子在地面划出焦黑纹路,正是昨夜白羽鸦送来的残图。
林野弯腰细看,喉结猛地一梗——那些扭曲的符线,竟与阿烬濒死时,从心口裂出的晶核脉络分毫不差。
“血脉契约。”翎的银甲擦过石壁,风刃在掌心转了半圈又收回去,“我在洛萨的秘卷里见过,用至亲骨血做引,能把活物变成钥匙。”她盯着地面的刻痕,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但钥匙开的不是门……是养蛊的笼子。”
林野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纹路。
阿烬被压在矿难废墟下时,也是这样攥着半张图纸,血从指缝渗出来,在他手背上洇成小花。
“他们说要复活我爹。”当时少年咳着血笑,“可我疼得睡不着的时候,总听见珠子在我骨头里说话。”
“养珠。”林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影鸦的羽毛炸成团。
他抬头看向矿坑深处,幽蓝的光从地缝里渗出来,像极了阿烬晶核碎裂前的颜色,“用孩子的命当养料,把母珠养得更肥。”
矿道越往深走越烫。
林野解开外袍系绳,露出腰间缠着的符纸——那是用矿奴们的血写的,每一道都浸着“活着出去”的愿。
石壁上的暗红液体滴在他手背上,黏糊糊的,像掺了碎肉的浆糊。
“别碰那珠!它会吃人!”
嘶哑的嘶吼惊得影鸦冲天而起。
岩缝里蜷着个老矿工,左腿从膝盖往下只剩白骨,右手里攥着块焦黑符骨。
他浑浊的眼睛盯着林野腰间的天珠,布满老茧的手拼命往这边抓,“分核要醒了!它吞过七个矿场的娃——”
“噗!”
老人的脖颈突然鼓起个青包,指甲盖大小的龙魇蛊破肉而出,鳞片上还沾着血。
翎的风刃比闪电还快,“唰”地将那蛊虫切成三段。
老人瘫软下去,枯瘦的手抓住林野的裤脚,“七年前……有个小娃,哭着喊‘阿野哥等等我’……”他的瞳孔渐渐涣散,“再没……出去过……”
林野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蹲下身,轻轻合上老人的眼。
那只手还攥着符骨,他抽出来时,符骨上的刻痕刺进掌心——七道锁链,第六道断在北境矿场位置,像被利刃生生劈开。
“阿烬。”他低唤一声,喉间发紧。
七年前矿难那天,是他背着阿烬从坍塌的巷道往外跑,可岩块砸下来时,他只能把弟弟塞进通风管,自己被埋在废墟里。
后来他扒开碎石冲回去,只捡到半块染血的符纸——和此刻老人递来的符骨,纹路严丝合缝。
矿坑最深处的岩心突然震颤。
林野抬头,看见一枚拳头大的黑珠悬浮在岩浆池上方,表面裂纹蛛网般蔓延,内里血光流转,像有活物在里面爬。
天珠在他识海炸响,【母珠共鸣】自动激活,五百里外两处光点在他脑海闪烁——是另外两处分核。
可不等他细想,黑珠突然射出一道黑芒,直接钻进他心口。
林野闷哼一声,体内源点如决堤的河,疯狂往黑珠里涌。
他眼前发黑,却在唇角扯出冷笑——这哪是分核?
分明是噬体珠,专吸修士灵气养母珠本体。
“影鸦。”他用龙语低唤,指尖在掌心快速掐了个隐印。
肩头的黑鸦立刻扑到岩顶,用爪子连拍三下——那是他们约定的“陷阱确认”信号。
林野垂眸,任黑珠抽干他表层灵气,暗中将九重炎龙符的火灵沉入丹田。
符纸在识海燃烧,勾勒出反噬回流阵的纹路——这是他在矿洞偷学的禁术,用自身为引,把吸走的力量原样奉还。
当黑珠的血光暴涨到顶点,林野猛然睁眼。
左手结东方引火印,指尖腾起赤焰;右手捏西方星语诀,喉间滚出古奥咒语:“以龙语为引,以心火为祭——【逆流·归源】!”
源点在他体内炸成金芒。
黑珠剧烈震颤,表面裂纹渗出黑血,竟化作液态黑流,“嘶啦”一声缠上他的手腕,要往心脉钻。
林野咬碎舌尖,混着龙语共鸣的精血喷在黑流上。
血珠触到黑流的瞬间,画面在他识海炸开——阿烬浑身是血,正把半块密钥塞进他手心,哭着喊:“阿野哥,快跑!”
“是你?”林野瞳孔骤缩。
天珠突然迸发强光,【同源血启,分核归流】的提示刺得他闭眼。
再睁眼时,黑流已倒卷着钻进天珠裂纹,像孩子扑进母亲怀里。
灵气如潮水倒灌。
林野盘膝坐下,周身灵焰由赤转金。
炼气八层的壁垒在他识海轰然破碎,修为直逼巅峰。
影鸦振翅飞上高岩,黑羽被地下热风掀起。
它望着西漠方向,圆溜溜的眼珠里竟浮起人类的悲悯。
地脉深处,那双无形的耳猛地闭合,虚空中渗出一丝血线——这是它存在千年,第一次感到疼痛。
林野站起身,掌心攥着阿烬留下的符骨。
矿坑外的风卷着黑砂灌进来,裹着若有若无的低吟,像极了某个熟悉的声音在喊:“阿野哥,我在归巢等你。”
他扯下衣角擦去脸上的血,把符骨贴身收好。
影鸦扑棱着落回他肩头,用喙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那是催促启程的信号。
翎的风驹在洞外嘶鸣,银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却没像往常那样催他快走。
“西漠。”林野望着洞外翻涌的沙暴,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像誓言,“该去会会那些养珠的人了。”
地脉深处,母珠本体突然震颤。
某个被封禁千年的意识缓缓苏醒,在黑暗里舔了舔嘴唇——它闻到了,那缕带着阿烬血味的风,正往归巢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