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的出口藏在一处风蚀岩的背后,当林野背着小豆子踉跄着钻出来时,地平线尽头已泛起一丝鱼肚白。
冷风如刀,刮过他破烂的衣衫,也吹在怀中少年冰冷的脸颊上。
他小心翼翼地将小豆子放下,撕下自己早已被血污和汗水浸透的衣襟,想要为他包扎腿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然而,指尖触及之处,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冰冷。
借着熹微的晨光,林野看清了小豆子裸露在外的皮肤,瞳孔骤然收缩。
一层层灰白色的、诡异的石质纹路正从伤口处向上蔓延,覆盖了少年的小腿,他的皮肤仿佛正在变成一块即将风化的岩石。
那不是伤口恶化,而是一种更恐怖的侵蚀。
黯蚀珠,这颗来自地心深处的邪物,正在将这个鲜活的生命同化,将他变成没有知觉的石像。
就在这时,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密道中敏捷地跟了出来,是那个一直沉默的哑婆。
她看到小豆子的惨状,浑浊的她张了张嘴,发出嘶哑的“啊啊”声,比划着一个珠子的形状,又指向小豆子的心脏,最后做了一个灵魂离体的姿势。
林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珠已蚀魂。
除非能将那颗黯蚀珠从他体内剥离,否则不出三日,小豆子就会彻底失去神智,成为一具被地心邪力操控的行尸走肉。
林野的目光落在怀中少年苍白的脸上,那张脸上还带着一丝逃出生天的疲惫和安宁。
他想起初见时,这个孩子蜷缩在黑暗矿道里,像只受惊的小兽,眼中却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
是这团火,点燃了林野心中早已被绝望掩埋的某些东西。
掌心,那枚万象天珠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决意,微微发烫。
一道冰冷的讯息在他脑海中浮现:【是否消耗100源点,启动“源核剥离”程序?】
没有丝毫犹豫,林野在心中默念:“是。”
系统的警告随之而来:【剥离过程不可逆,将引动源核反噬。
宿主生命将与目标深度链接,存活率预估为37%。】
37%。
这是一个近乎宣判死亡的概率。
但林野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小豆子,低声道:“活下去,才有机会算账。”
他不再迟疑,就地从怀中摸出那个简陋的【符文刻印工具包】,以指为笔,以沙地为纸,迅速刻画下一个繁复而古老的符文——断链符纹,专门用于斩断恶性链接。
哑婆看懂了他的意图,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忍,却还是默默退开,警惕地为他护法。
林野将小豆子平放在阵法中心,深吸一口气,抽出腰间的矿镐,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左手掌心划开一道深长的口子。
鲜血汩汩涌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将流淌着鲜血的手掌按在小豆子眉心,以自身精血为引,催动了体内的万象天珠。
一股温润而磅礴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注入小豆子的体内。
刹那间,小豆子胸口那颗黯蚀珠的位置爆发出剧烈的黑光,他瘦小的身躯猛地抽搐起来,仿佛正承受着千刀万剐的痛苦。
一缕缕浓郁的黑气从他的口鼻中喷涌而出,在半空中扭曲、凝聚,最终化作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的面容渐渐清晰,竟和林野长得一模一样,只是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怨毒与嘲弄。
它悬浮在半空,用一种冰冷刺骨的声音低语:“你救得了他,救得了这矿井里成千上万的奴隶吗?别自欺欺人了,林野。这世道,本就是一口吃人的矿井,你给的希望,不过是喂给死囚的断头饭!”
林野心头剧震,瞬间明悟。
这不是黯蚀珠的魔念,这是小豆子内心深处,因他而生的执念化身!
那执念所化的黑影发出一声咆哮,猛地朝林野扑来。
拳风呼啸,裹挟着无尽的怨恨与绝望,只一击,便将本就力竭的林野震得连退数步,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啊!”哑婆见状大急,双手结印,一道微弱的土黄色符阵瞬间张开,试图阻拦黑影。
然而,那黑气仿佛是天下符法的克星,刚一接触,符阵便寸寸碎裂,哑婆闷哼一声,经脉竟被黑气反向侵蚀,萎顿在地。
“滚开!”林野咬碎牙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再次引动万象天珠。
这一次,他不再保留,将天珠之力催发到极致。
金色的光芒与怨毒的黑气轰然对撞,两股同源而又截然相反的气息在空中激荡,竟撕裂了现实,让一幕幻象呈现在林野眼前。
幻象中,是暗无天日的黑石矿井。
无数面容麻木的矿奴,在拿到林野偷偷分发的伤药后,脸上露出一丝微弱的希望,但很快,这点希望就在监工的毒打和无休止的劳役中被碾得粉碎。
最终,他们一个个在绝望中自断咽喉,尸体堆积如山。
而小豆子,就跪在这尸山血海之中,手中紧紧攥着林野留下的那个小小的药囊,对着虚空,发出杜鹃泣血般的嘶吼:“你给的药……救不了命!它只能让人多活几天,多受几天罪,然后再眼睁睁地等着死!”
幻象破碎,林野如遭雷击。
他终于懂了,小豆子恨的不是他,而是他所代表的那种看得见却永远摸不着的“希望”。
希望,是这地狱里最残酷的酷刑。
他不再试图用力量去对抗,那只会让怨念更深。
他踉跄着站稳,看着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怨毒化身,缓缓地,双膝跪地,声音沙哑地低语:“你说得对……我的药,救不了所有人。可是,如果连我都不给这颗药,如果连我都不信,那这世上,还有谁会信——我们,能活?”
执念化身的动作猛然一滞,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就在这一刻,阵法中心的小豆子,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
他的瞳孔已是死寂的灰色,却在最深处,闪过了一丝微弱的清明。
他望着跪在地上的林野,干裂的嘴唇翕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声音:“……哥,帮我……毁了它。”
林野眼中滚下两行滚烫的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抬起头,眼中再无迷惘,只剩下决绝。
万象天珠仿佛与他心意相通,轰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化作一道利箭,撕裂了怨念黑影的阻挡,径直冲入小豆子胸口那颗黑珠的核心。
咔嚓一声脆响,坚不可摧的黯蚀珠表面,裂开了一道缝隙,随后轰然碎裂。
逸散的黑气如同无根的浮萍,在晨光中尖啸着化为青烟。
林野不敢怠慢,立刻在心中激活了另一个功能【混沌轮盘】,心念一动:“吞噬!”
【成功吞噬异种源核碎片,解锁新功能“厄运转嫁”(有概率将自身承受的诅咒或厄运转移给目标,概率触发,有一定几率反伤施法者)。】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林野却无暇细看。
他感到与小豆子之间的生命链接正在飞速断裂,怀中少年的身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失去最后一丝生机。
他扑过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小豆子的呼吸已经断绝,那双灰色的眼睛永远失去了神采,嘴角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林野抱着他冰冷的身体,许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睡吧,小豆子。你不是怪物……你只是,第一个肯信我的人。”
晨曦的光线彻底撕裂了夜幕,冰冷的沙地上,少年的身体已经彻底失去了温度,安静得像一块被遗忘的矿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