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刮过耳际的刺痛被风卷散时,林野已看清黑风城的轮廓。
城墙上的火把在阴云中明明灭灭,像一串被扯断的血珠。
影鸦的尾羽扫过他后颈:地心教团在城外布了万魂祭阵——他们要拿这座城当祭品。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下方沙海翻涌,九阶魔兽的骸骨正从地底钻出,白骨上凝着幽绿魔晶熔流,每一寸骨缝都在渗出腐臭的黑血。
为首的骸骨巨像足有百丈高,胸腔里嵌着颗跳动的赤珠,那是焚城使自焚的残魂——三天前他在北境矿洞见过这种祭器,被用来镇压矿工魂魄。
灰舌!城楼上突然传来嘶哑的呼喊。
林野看清那道拖着血痕爬向女将的身影——是替他探路的灰舌,左半边身子被骨刃削去,露出白森森的肋骨。
女将铁莺跪在城垛后,银甲裂开数道血口,她伸手去接灰舌递来的传信玉符,指尖沾了满手黑血:
阵...阵眼在巨像心脏。灰舌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焚城使...用命祭了阵...话音未落,他的头颅突然垂向一侧,颈骨发出细碎的爆裂声——是祭阵在抽取他最后的生气。
铁莺咬着牙将玉符攥碎,抬头时眼眶通红:守!
就算只剩最后一人——
护不住的。
阴恻恻的笑声自巨像肩头传来。
骸语者披着缀满颅骨的黑袍,骨杖顶端的水晶里囚着百道冤魂,此刻正发出刺耳鸣叫。
他的脸藏在兜帽阴影里,唯见两颗幽蓝鬼火般的眼珠:死亡才是永恒秩序,你们这些蝼蚁的挣扎,不过是给祭坛添把火。
林野的手指扣紧龙纹枪。
枪身刻着的赤炎符突然发烫,那是火簪婆婆临终前用符灰淬的魂印。
他能听见熔心童最后的话在耳边回响:帮我把灯传下去。掌心的血色钥匙开始震颤,三道血线分别对应阿烬、熔心童、守矿人的执念,此刻正顺着手臂往丹田钻。
源点预支。他在识海轻声念诵。
天珠应声震动,金光大盛却带着刺目的裂痕——这是他第三次透支系统,前两次分别是在南沼迷窟救矿奴和北境对抗铁甲军。
商城界面疯狂闪烁,混沌轮盘突然加速旋转,三张残页地落在他意识里:《陨星火雨》焦黑的边缘还沾着龙血,《龙魂穿刺》的咒文在发光,《终焉螺旋》的纹路竟与心渊密钥的裂纹完全吻合。
轰——
巨像迈出第一步,城墙应声碎裂。
碎石砸中城楼下的粮车,引燃的麦草腾起黑烟,几个抱在一起的孩童被震得滚出掩体。
林野的呼吸突然急促,他看见其中一个女孩颈间挂着熔心童同款的骨灯——那是三天前他分给矿奴们的信物。
他低喝一声,龙纹枪尖的一点心火种地窜出,在女孩头顶凝成赤焰屏障。
左手掐诀引动东方灵焰,丹田内九重炎龙符的意志如沸水翻涌,千柄火剑自周身凝结,悬浮空中时映得他眼尾发红;右手结西方魔印,风之吐息裹着枪身形成螺旋气流,枪杆上的龙纹仿佛活了过来,正顺着气流吞吐龙息。
你护不住——
住口!林野的断喝震得城砖簌簌下落。
他将血色密钥拍进枪柄凹槽,天珠的金光瞬间暴涨,连带着他发梢都染上金芒:此枪所向,非为杀戮——他腾空而起,龙纹枪直指苍穹,乃为守护!
千柄火剑如暴雨倾盆。
最前排的骸骨骑兵被贯穿肩骨,骨刃还未举起便碎成齑粉;《陨星火雨》的残咒在巨像头顶炸开,赤红色火雨裹着龙焰,将它膝盖处的魔晶熔流灼出一个个焦坑。
与此同时,《龙魂穿刺》的咒文在枪尖凝聚成实质龙影,龙嘴大张时,林野分明听见初代龙语者的叹息:这一枪,替我还给人间。
咔嚓——
巨像胸腔里的赤珠出现裂纹。
林野的瞳孔骤缩,他感应到那团赤珠里有微弱的意识在挣扎——是骨像傀!
那个被地心教团用禁术困在骸骨里的边境守护骑士。我...曾发誓守城...模糊的意念钻进他识海,带着铁锈味的血锈。
林野咬着牙咬破舌尖,血珠溅在枪尖:现在,我替你完成誓言。龙语自他喉间溢出,那是只有上古龙语者能听懂的战歌。
龙魂之力突然逆转方向,顺着巨像的骨缝钻了进去——不是破坏,而是唤醒。
骸语者终于慌了。
他的骨杖开始崩裂,水晶里的冤魂尖叫着往外钻,这不可能!
死亡秩序——
巨像的头颅被龙焰从内部炸碎。
林野借着反震力落回城楼,单膝跪地时喷出一口黑血——源点透支的反噬比他预想的更狠。
天珠的金光几乎熄灭,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纹。
林野——!
此起彼伏的呼喊撞进耳鼓。
林野抬头,看见铁莺举着染血的剑站在断墙上,剑尖指向他;火簪婆婆的符灰不知何时飘满全城,每粒符灰都闪着微光;那个戴骨灯的女孩扒着城垛,举着被火光照亮的骨灯朝他挥手;甚至灰舌的尸体,手指还保持着指向阵眼的姿势,黑血在地上洇出小小的箭头。
天珠突然发烫。
那些呼喊、剑光、符灰、骨灯的光,像溪流汇入大海般钻进他识海。
林野缓缓站起。
龙纹枪在掌心震动,枪尖轻点地面,一道龙形光痕顺着裂痕蔓延全城——被破坏的城墙开始愈合,焦黑的麦草抽出新芽,灰舌的尸体上甚至泛起淡金色的光。
这一击...守碑人的声音从城门口传来。
老人佝偻着背抚摸石碑,指尖拂过碑上模糊的刻痕,像极了千年前的守门人。
翎的风驹踏碎余烬落在他身侧。
她的银甲还沾着血,但眼睛亮得惊人:接下来,要去哪?
林野望向北方荒原深处。
那里的大地在微微震颤,像有巨兽在地下苏醒——是母珠的脉动。
他握紧长枪,嘴角扬起的弧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坚定:门要开了——这次,换我来选谁该进去。
天珠深处,初代龙语者的虚影终于睁开眼。
他的影子与林野重叠,在城墙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剪影。
黑风城的硝烟还未散尽。
林野单膝跪地,龙纹枪插在焦土上,枪尖仍有赤焰跳动。
远处,地心教团的残兵正往沙海深处溃逃,而城楼上,幸存者们举着骨灯、火把、断剑,将他的身影托向渐亮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