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我一记——镇山半式!”
话音落下的瞬间,岳沉岳的气势攀至顶峰。“镇山半式”未至,其势先到。一股仿佛真实山峦倾倒般的厚重压力,混杂着狂暴的气流,轰然扑面而来,将楚元珩的衣衫都紧紧地压得向后紧贴,发丝狂舞。溪边的水面被这股气势压得凹陷下去,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如浆,令人呼吸困难。
岳沉岳双目赤红,接连重重踏出三步“负石踏”,每一步都在坚实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他将自身与脚下的大地牢牢钉合在一起,仿佛化作了山脉的一部分。那面门板巨盾上的山川纹路光华大作,土黄色的光晕凝聚成一道凝若实质、坚不可摧的山壁虚影,裹挟着开山裂石之威,当头压下!
这一击,已然超出了凡俗武技的范畴,带上了一丝道法玄妙的韵味。
然而,面对这至刚至猛、避无可避的一击,楚元珩的眼神却愈发冷静,宛如一潭幽深的寒潭。他不闪不避,因为他知道,在如此强大的气机锁定之下,任何闪避都是徒劳,反而会露出更大的破绽。
电光石火之间,他脚下“月华步”再度踏出,但这一次,他让开的却非身位,而是力点。他的身形以一种近乎鬼魅的姿态,在原地划出一道微小的弧线,恰好避开了对方力道最核心的锋芒。他以手中软剑的剑背,看准时机,精准无误地“拍”在盾牌那耀眼光芒最盛的边缘之上。
这一“拍”,看似轻巧,实则蕴含着极为高明的震荡巧劲,力道透过剑身,如水波般传递开去,巧妙地将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引得偏斜了半分。借力,亦是卸力。
与此同时,他右足的足尖,在被他先前以“水纹剑”悄然浸润的地面上倏然一点,整个身体便如同被风吹起的陀螺,急速回旋起来。在这急速的回旋之中,他的双脚看似纷乱,实则落点极有章法,三点之间,已悄然布下了“断玉微阵”的基础阵型。
回旋之间,他脚尖看准时机,对着那块深陷泥地、引发了这场争端的“重盾心核”猛地一挑!
“嗖——!”
那块沉重无比的心核,竟被他这一记巧劲给远远地拨飞了出去,划过一道抛物线,不偏不倚地落到了远处篝火旁的乱石堆里,发出一声闷响。
岳沉岳见状,本就因对方滑不留手的身法而心头火起,此刻更是误以为他是做贼心虚,要在混乱中“转移赃物”,将这师门重宝藏匿起来,更是怒不可遏。
“小贼休走!”他咆哮一声,强行扭转攻势,已然发出的“镇山半式”被他硬生生中止,转而再度挥出“横云盾”,朝着回旋中的楚元珩拦腰横扫,这一次的力道,比之前又重了足足三分,带起的恶风甚至在地面上犁出了一道浅浅的沟壑。
楚元珩身形未定,只得将软剑横在身前,以剑脊撑住横扫而来的盾面。只听“铛”的一声巨响,一股山洪暴发般的巨力涌来,震得他手臂发麻,气血翻涌。
就在这双方角力的瞬间,楚元珩的左手袖口微不可查地一动,一道他藏在袖中的微光,如同一面被阳光照亮的镜子,反射出一道极其刺目的光芒,一闪而过,直射岳沉岳的面门——正是他压箱底的微术之一,“袖里水镜”!
这道光芒来得太过突然,太过刁钻。正全力以赴的岳沉岳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
对于顶尖高手而言,这短短不到0.2秒的空当,便是扭转乾坤的胜负手!
楚元珩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他趁机发难,手中软剑顺着盾面下滑,以一个奇特的角度在岳沉岳脚边画出一个半月弧形,“水纹剑·微术”全力发动!这片区域的地面在刹那间滑如涂油,让本就重心前倾的岳沉岳,彻底向外侧滑了出去。
随即,楚元珩没有进攻反而后退,一指点在岳沉岳巨盾边缘的一颗毫不起眼的暗钉之上。这一点力道不大,却极为巧妙地卡住了他回抽盾牌的角度,让他一身蛮力偏偏使不出来。
“真男人不耍滑!”岳沉岳又惊又怒,狂吼着想要强行提盾稳住身形,却被自身彻底失衡的重心拖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我只会走路,不会耍滑。”楚元珩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他的话语,一语双关,既是回应,也是对自己战斗方式的注解。
他不再给对方任何机会,身形一晃,如轻烟般绕到了踉跄的岳沉岳身侧。手中软剑的剑尖轻灵地一挑,不带半分杀气,却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岳沉岳持盾的手腕虎口之上。
这一点,如毒蛇吐信,快、准、狠。岳沉岳只觉手腕处如同被黄蜂蜇了一下,一阵尖锐的酸麻感瞬间传遍半边身子,手臂的力气仿佛在刹那间被抽空。那面重逾百斤、门板似的巨盾,再也握持不住,“哐当”一声巨响,掉落在溪边的鹅卵石上。
楚元珩顺势以剑脊,在岳沉岳宽厚的背上轻轻一按。
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道传来,岳沉岳那高大魁梧的身躯,便不由自主地向后坐倒,不偏不倚,正好坐回了他之前泡脚休息的那块大岩石上。
从“袖里水镜”晃眼,到“水纹剑”破其重心,再到绕后点穴卸力,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如闪电,行云流水,充满了令人赏心悦目的技巧与智慧。楚元珩竟是在不伤对方分毫的情况下,便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场惊险的争斗。
他收剑而立,剑尖在自己身前的地面上轻轻划出一个“口”字,这正是他所习“断玉微阵”中的收手式——“止戈”,向对方表明自己绝无追击之意,此战到此为止。
溪边一时寂静,只剩下篝火“噼啪”的燃烧声和潺潺的流水声。
岳沉岳坐在岩石上,脸红脖子粗,粗重地喘着气。他虽然怒意未消,但心中更多的却是震撼与茫然。他清楚地意识到,从头到尾,对方都留了手,并且处处透着一股“讲道理”的意味,否则以对方那神出鬼没的身法和刁钻诡异的剑招,自己恐怕早已受伤挂彩。
“……你打得挺……挺好。”他憋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挠了挠后脑勺,语气依旧生硬,却多了一丝无法掩饰的认可,“可那块心核——”
话未说完,楚元珩抬起了手,打断了他。
“岳兄,借我半息,听我说完。”
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劲头。话音未落,他的掌心之中,竟凭空凝聚出一缕清亮透明的水线。那水线如同有生命的活物一般,在空中灵巧地游动,最终化作一个晶莹剔透的光环,不带丝毫烟火气地,轻轻缠绕住了岳沉岳那粗壮的手腕。
这正是他来到此地后,第一次动用的、明目张胆的初级法术——“水丝缚”!
那道由水丝构成的光环,没有半点杀伤力,却带着一股不容挣脱的柔韧,将岳沉岳的手腕轻轻缚住。
岳沉岳彻底愣住了,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发现那水环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异常,让他一时竟无可奈何。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全然不知所措的神情。
一旁,一直看得津津有味、双眼放光的苏清夙,在看到这一手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的小嘴微张,脸上满是藏也藏不住的又惊又喜,仿佛发现了什么绝世宝藏。而一直默然不语的徐璃音,那双血色的瞳孔中,也映出了那道水线光环的倒影,眸光微动,似乎在重新打量身边的这个男人。
那缕清亮的水丝在岳沉岳粗糙的皮肤上成环,像一圈皎洁的月光落在了黝黑的水面,安静,柔和,却又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
楚元珩看着岳沉岳震惊的脸,终于开口,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无奈的笑意:“岳兄,在下并无恶意。之所以这么一做,是因此物的主人曾再三叮嘱过我……”
他微微一顿,目光瞥向那块静静躺在乱石堆里的“镇山心核”,一字一顿地复述着那位故人的原话:
“‘若将来遇到我那个有点傻、又有点冲动的师侄,务必……要先用个法子让他冷静下来,再把事情解释清楚,否则那小子一准儿先打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