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茶棚,汇入官道的人流。妮诺背着重新熟睡的小男孩,继续前行。沿途的村镇…逐渐多了起来。米尔波茨领的城镇,规模不大,大多显得陈旧而拥挤。街道上尘土飞扬。流民的身影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焦虑、不安和一丝…绝望的气息。
妮诺没有放过任何机会。每到一个稍大的城镇,她都会去当地的冒险者公会分部。不是为了接任务…而是…为了信箱和…打听消息。
公会大厅…永远是喧嚣嘈杂的汗味、麦酒味和粗鲁的谈笑声。妮诺背着孩子走进来,总会吸引一些目光——一个带着孩子的少女冒险者(外表),还挂着b级徽章?有些好奇,有些探究,也有些…不怀好意的打量。
妮诺对此视若无睹。碧蓝的眼眸平静无波。她径直走向信箱区。打开标注“诺艾尔·艾恩特斯”的格子。每一次…里面…都空空如也!如同她此刻…空落落的心。
她也会走到柜台。向忙碌的接待员(通常是年轻男女)打听:“请问…有保罗·格雷拉特或者鲁迪乌斯·格雷拉特的消息吗?或者…简妮丝、艾莉丝、基列奴、莉莉雅、爱夏?”
接待员们通常头也不抬,一边整理文件一边快速回答:“没有登记!下一个!” 或者…不耐烦地挥手:“没听过!找别人问去!”
偶尔…会有一些醉醺醺的佣兵插话:
“保罗?格雷拉特?哈哈!没听过!不过…小妞儿!陪大爷喝一杯!大爷帮你找!哈哈哈!”
“鲁迪乌斯?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哦!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在魔大陆混过的魔术师?听说挺厉害?不过…死了吧?哈哈哈!”
“艾莉丝?红头发的妞儿?脾气挺爆?嘿嘿…大爷喜欢!在哪呢?”
这些粗鄙的调笑和毫无价值的流言…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妮诺碧蓝的眼眸深处…寒光一闪!螺旋短剑的剑柄…在斗篷下微微发烫!但她…忍住了!为了不节外生枝!为了…背上的孩子!她只是冷冷地扫了那些人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如同最锋利的刀锋!瞬间让那些醉汉的笑声卡在喉咙里!讪讪地转过头去!
她默默地离开公会大厅。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恍惚。连续不断的失望…如同钝刀子割肉,消耗着她的精神。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迷雾沼泽中跋涉,每一步…都深陷泥泞,前方…没有灯塔,只有…无尽的灰暗…
为了补充日益减少的铜币(购买食物药品、偶尔给流民),她也会在公会接取一些极其简单的、顺路的低级委托:
清理道路: 清除某段官道旁灌木丛里新出现的低阶魔物(几只骚扰路人的岩鼠)。妮诺背着孩子,螺旋短剑甚至无需出鞘,几道精准的风刃术,瞬间解决!干净利落!
护送短程: 护送一个胆小怕事的药材商人去隔壁镇(半日路程)。妮诺沉默地跟在马车旁。碧蓝的眼眸锐利地扫视四周。无形的威慑力让宵小不敢靠近。
任务完成。领取微薄报酬。
寻找失物: 帮镇上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找回她丢失的宠物猫(一只躲在废弃谷仓顶上的三花猫)。妮诺风步术轻点,轻松跃上屋顶,将瑟瑟发抖的小猫抱了下来。小女孩破涕为笑。妮诺接过几枚铜币,面无表情地离开。
这些任务…对她而言轻而易举。但…每一次执行…都像是在消耗她所剩无几的精力。她的动作依旧精准、高效。但碧蓝的眼眸深处…那份神采…似乎黯淡了些。如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她像一架精密但过载的机器,在惯性下维持着运转。
夕阳西下。将米尔波茨领最后一个城镇——泥爪镇,染上了一层昏黄的光晕。城镇不大,房屋低矮,街道狭窄而泥泞。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劣质麦酒和廉价烟草混合的浑浊气味。流民的身影在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或蜷缩在角落,或茫然地游荡。
妮诺背着熟睡的小男孩,穿过嘈杂的街道。碧蓝的眼眸扫过一家家挂着褪色招牌的旅店。最终…她停在了一家最不起眼、也最便宜的旅店门口——“鼹鼠洞”。招牌歪斜,木门斑驳。门口蹲着两个抽着劣质烟卷、眼神浑浊的闲汉。
她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霉味、汗味和劣质酒精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厅狭小昏暗,只有一盏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柜台后,一个头发油腻、叼着烟斗的干瘦老头(老巴克)抬起浑浊的眼睛。
“住店?” 声音沙哑。
“嗯。最便宜的。一晚。” 妮诺声音平淡。
“五个铜币。通铺。或者…八个铜币。小单间。没窗。” 老巴克吐着烟圈。
“单间。” 妮诺数出八个铜币,放在油腻的柜台上。
老巴克收起铜币,丢过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二楼。最里面。左转。”
妮诺拿起钥匙。背着孩子,走上吱嘎作响、布满污渍的木楼梯。二楼走廊狭窄昏暗。空气更加污浊。她找到最里面的房间。打开门。
房间…名副其实的“陋室”。狭小!仅容一床一桌!墙壁斑驳!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唯一的“窗户”是一个开在墙壁高处、比人头略大的透气孔!用几根木条钉死!光线昏暗!空气凝滞!
妮诺面无表情。她早已习惯。她走到床边。床铺还算干净(相对而言),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床单。她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小男孩解下,轻轻放在床上。小男孩在睡梦中微微蹙眉,翻了个身,蜷缩成一团。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脆弱。
妮诺站在床边。碧蓝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孩子。昏暗中,她的眼神…复杂难明。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她的肩头。迷茫…如同窗外的暮色,笼罩着她的前路。但…在那疲惫与迷茫的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悄然流淌。如同冰层下隐秘的暖流。
她沉默地解下斗篷。卸下背包。将螺旋短剑放在触手可及的桌上。手腕上的护腕在昏暗中散发着温润的微光。她走到透气孔旁。透过木条的缝隙,望向外面。
泥爪镇的黄昏…灰暗而嘈杂。流民的影子在狭窄的街道上拉得很长。远处…是通往菲托亚领地的、被暮色吞没的官道。
保罗…诺伦…你们…到底在哪里?
鲁迪…艾莉丝…母亲…基列奴大人…爱夏…莉莉雅…你们…还活着吗?
无声的疑问…在心底翻涌。没有答案。只有…沉重的疲惫和…无尽的归途。
她拉过房间里唯一一把吱呀作响的木椅。放在床边。坐下。碧蓝的眼眸…依旧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凝固成一尊沉默的守望者。守护着床上安睡的孩子…也…守护着心中那渺茫的希望之火。
夜…还很长。路…也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