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石板路还沾着晨露的湿意。
洛云凡扶着那名一身浅粉衣裙的女子，腰板挺得笔直。
方才他“三下五除二”打跑那几个“劫匪”的模样，此刻还在他脑海里回放。
“姑娘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你半分。”
他刻意放柔了声音，眼底藏着几分得意。
那女子怯生生地点头，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裙摆。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如泉的女声从月洞门方向传来。
“哟，这英雄救美的戏码，倒是演得有模有样。”
洛云凡的身子猛地一僵。
这声音……是姑祖母楚朝歌！
他慌忙回头。
只见楚朝歌一身素白襦裙，发间只别了支珍珠钗，慢悠悠地走过来。
她身后跟着的玄衣男子，面容冷峻，正是姑祖父墨渊。
洛云凡脸上的得意瞬间垮了，结结巴巴地开口：“姑、姑祖母？姑祖父？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楚朝歌走到他面前，目光扫过他扶着女子的手，又瞥了眼不远处缩在角落的“劫匪”，轻笑出声。
“怎么？只许你在这里装英雄，就不许我们来瞧个热闹？”
“装英雄？”洛云凡脑子发懵，“姑祖母您说什么呢？方才那些人是真的劫匪，我是真的救了这位姑娘……”
“真的劫匪？”
墨渊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钟，带着压人的气场。
他抬了抬手。
两名黑衣护卫立刻上前，将那几个“劫匪”押了过来。
为首的“劫匪”一见到墨渊，“噗通”一声就跪了，声音发颤：“墨、墨大人！小的们只是按吩咐行事，没敢真伤洛小公子啊！”
“按吩咐行事？”洛云凡的声音陡然拔高，“谁吩咐你们的？！”
那“劫匪”偷瞄了眼墨渊，又看了看楚朝歌，嘴张了张，却不敢说话。
楚朝歌上前一步，拍了拍洛云凡的肩膀。
“傻孩子，到这时候还没看明白？”
“这出英雄救美，从头到尾，都是我和你姑祖父安排的。”
“你说什么？！”
洛云凡如遭雷击，往后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在地。
他扶着的那名女子连忙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小声道：“洛小公子，对不住，我也是受墨大人和楚姑娘所托……”
“你也……”洛云凡指着女子，手指都在发抖，“你也是他们安排的？”
女子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匆匆跑了进来。
是洛云凡的爹娘，洛承宇和苏婉。
苏婉一看到洛云凡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冲过去：“云凡！你怎么了？是不是受委屈了？那些劫匪呢？”
洛承宇则皱着眉看向楚朝歌和墨渊：“姑姑，姑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下人来报说云凡遇劫，我们急急忙忙赶过来，怎么……”
楚朝歌挑了挑眉，打断他的话：“怎么？你觉得你儿子真有本事打跑几个劫匪？”
洛承宇一愣。
他儿子的武功他清楚，也就寻常世家子弟的水平，要说打跑几个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劫匪，确实不太可能。
苏婉也反应过来，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她看着楚朝歌，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姑姑，姑父，就算云凡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们也不该这么捉弄他啊！他要是真受了惊吓，或者出了意外，怎么办？”
“意外？”墨渊冷笑一声，目光落在洛云凡身上，“他要是有半分分寸，就不会想着用这种拙劣的手段讨好人家姑娘，博什么英雄名声。”
“我没有！”洛云凡急着辩解，眼眶都红了，“我只是看到这位姑娘有危险，才出手相助的！我没有想博名声！”
“没有？”
楚朝歌从袖中取出一枚暖玉玉佩，递到洛云凡面前。
“那你前日让管家去打听这位张姑娘的行踪，还特意让他寻了这枚据说张姑娘喜欢的暖玉，是为了什么？”
洛云凡看到那枚玉佩，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那是他准备在“救”了张姑娘之后送出去的信物，怎么会在姑祖母手里？
“我……我……”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婉一看儿子这模样，哪里还不明白，气得心口发疼：“洛云凡！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张姑娘会在这里出现？你是不是故意安排了这一切？”
洛云凡被母亲的语气吓到，又被楚朝歌和墨渊戳穿了心事，一时间又急又愧，只觉得头晕目眩。
“我……我只是想让她对我有好感……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墨渊上前一步，气场更冷，“你可知这位张姑娘是城西张记布庄的独女？张老板近日正在和洛家谈绸缎生意，你想用这种手段拉拢，若是传出去，洛家的颜面往哪里放？”
“我……我不知道……”洛云凡的声音越来越小，身体开始晃悠。
他只知道张姑娘长得好看，家世也还算不错，根本不知道她家里正在和洛家谈合作。
“你不知道？”洛承宇也动了气，指着儿子的鼻子，“平日里我怎么教你的？行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要被一时的心思冲昏头脑！你倒好，不仅没听进去，还差点坏了家族的大事！”
洛云凡被父亲骂得抬不起头，又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都是一场笑话，还是被姑祖父姑祖母看在眼里，羞愧、难堪、害怕……各种情绪堆在一起，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眼前一黑，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云凡！”苏婉惊呼一声，连忙扑过去扶住他，“云凡你醒醒！快，快叫大夫！”
“不必。”
墨渊开口，阻止了苏婉的动作。
他走过去，伸出手指，在洛云凡的人中处轻轻按了一下。
洛云凡没有醒过来，但呼吸平稳了些。
“他只是急火攻心，晕过去了，没什么大碍。”墨渊收回手，语气平淡。
苏婉还是不放心，伸手探了探儿子的脉搏，确认脉搏平稳，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看向墨渊的眼神里，还是带着几分埋怨。
洛承宇叹了口气，走到楚朝歌和墨渊面前，拱了拱手：“姑姑，姑父，这次的事，多谢你们及时阻止，不然云凡还不知道要闯出多大的祸。”
楚朝歌摆了摆手，语气随意：“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
“只是云凡这性子，若是不好好管教，日后怕是还会出问题。”苏婉皱着眉，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这孩子，从小就被我宠坏了，做事总爱凭着性子来。”
“所以我们才会演这么一出戏。”楚朝歌解释道，“就是想让他知道，不是什么心思都能付诸行动，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他随意算计的。”
墨渊点头，补充道：“今日之事，就当是给个教训。日后你们也要多看着他，莫要再让他这般随心所欲。”
“是，我们知道了。”洛承宇和苏婉连忙应下。
虽然心里对楚朝歌和墨渊这般“捉弄”儿子有些不满，但也知道他们是为了儿子好，更是为了洛家好，只能认了。
墨渊看了眼被苏婉扶着的洛云凡，又看向一旁还在瑟瑟发抖的张姑娘，开口道：“张姑娘，今日之事，多有打扰。”
张姑娘连忙摇头，声音还有些发颤：“墨大人客气了，能帮上大人的忙，是民女的荣幸。”
“你父亲那边，我会让人去说一声，不会让他误会。”墨渊又道，“另外，今日之事，还请张姑娘替我们保密。”
“大人放心，民女不会说出去的。”张姑娘连忙保证。
她今日也是被墨渊的人找到，说有要事相托，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看这阵仗，也知道不是小事，如今能顺利解决，还不连累家里，自然是愿意保密的。
墨渊吩咐身后的护卫：“送张姑娘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是，墨大人。”
护卫应了声，带着张姑娘离开了庭院。
庭院里只剩下楚朝歌、墨渊，还有洛承宇夫妇和昏迷的洛云凡。
洛承宇看了眼天色，开口道：“姑姑，姑父，天色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回府，等云凡醒了再好好教训他？”
墨渊没有立刻答应。
他蹲下身，目光落在洛云凡苍白的脸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
楚朝歌看出他神色不对，走过去，低声问：“怎么了？还有事？”
墨渊没有说话，只是用传音术对楚朝歌道：“宝宝，我觉得……”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这场戏，还可以，再加一个，更有趣的‘演员’。”
楚朝歌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挑了挑眉，眼中也多了几分兴味。
洛承宇和苏婉没有听到他们的传音，只看到墨渊蹲在儿子面前，不知道在想什么，心里又多了几分不安。
苏婉忍不住问：“姑父，您……是不是还有什么安排？”
墨渊站起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冽，仿佛刚才那丝算计从未出现过。
“没什么。”他淡淡道，“先把他送回府吧，等他醒了，好好说说他。”
“是，是。”洛承宇连忙应下，招呼下人过来，小心翼翼地把洛云凡抬上了软轿。
苏婉跟在软轿旁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墨渊，总觉得今日的姑祖父，似乎藏着什么心思。
楚朝歌走在墨渊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想加谁进来？”
墨渊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几分笑意：“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保证有趣。”
楚朝歌白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再追问。
她知道墨渊的性子，若是他不想说，就算问了也没用。
不过，她倒是有些期待，这位一向冷峻的姑祖父，能搞出什么新花样来。
一行人离开了庭院，只留下几名护卫在收拾现场。
风轻轻吹过，带走了庭院里的喧嚣，却似乎也埋下了新的伏笔。
而昏迷的洛云凡，还不知道，这场让他难堪的闹剧，远远没有结束。
他即将迎来的，是墨渊为他“精心准备”的，另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