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狂道君那充满血腥与期盼的魔念呼唤,如同不甘消散的余烬,依旧在他意识的深处隐隐灼烧。魔界的混乱景象,臣民的哀嚎,以及那与生俱来的、对权力与征服的渴望,都未曾真正离去。它们是他灵魂的一部分,是他力量的底色。
内心的法庭上,原告的控诉依旧振聋发聩,列举着他作为魔皇不可推卸的责任与那融入骨血的本能。
然而,自从窥见了洛灵瑶那瞬间的脆弱,那强行压下的痛楚,被告席上所呈现的一切,便不再是模糊的温暖光影,而是具象化为了她隐忍时微蹙的眉尖,指节用力的苍白,以及那需要他(哪怕只是作为“臭蛋”)去吸收、去分担的毁灭力量。
保护她。
这个念头,如同磐石,在内心风暴席卷过后,岿然不动。
几日来,司渊(臭蛋)表现得异常安静,甚至比恢复记忆前更加黏人。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偶尔还会对殿外飞过的灵鸟或摇曳的仙植产生好奇,而是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洛灵瑶脚边。她批阅玉简,他便趴在她座椅旁的阴影里;她起身踱步,他便立刻迈着小步子跟上,裙摆拂过他暗紫色的绒毛;她于窗前凝望星空,他便蹲坐在她脚边,仰头看着同一片深邃的夜空,仿佛那里面藏着他抉择的答案。
洛灵瑶似乎也察觉到了他这几日的异常,偶尔会停下手中的事,低头看他一眼。那目光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这一天,洛灵瑶正在翻阅一卷古老的星图,试图推演某个遥远星域的异常能量波动。她凝神静气,神念沉入那浩瀚繁复的星辰轨迹之中。司渊则安静地伏在她脚边的软垫上,看似假寐,实则内心正进行着最后的清算。
魔界的呼唤再次试图冲破心防,带着暴狂道君焦灼的意念:“陛下!时机稍纵即逝!魔界等不起啊!”
那声音如同战鼓,敲击着他的耳膜。
就在这时,洛灵瑶似乎因为推演到了某个关键节点,心神牵引之下,体内那蛰伏的终焉之力,再次不受控制地、极其细微地躁动了一下。比之前那次更轻微,甚至没有逸散出体外,但一直将部分神念萦绕在她身上的司渊,清晰地捕捉到了她那瞬间气息的凝滞,以及她搭在星图卷轴上、那微微蜷缩了一下的指尖。
就是这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动静,却像是一道最终裁决的法槌,重重落下!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权衡,所有的利弊分析,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立刻站起身,走到洛灵瑶身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蹭了蹭她垂在身侧、刚刚微微蜷缩过的那只手腕。
动作轻柔,带着全然的依赖与……安抚。
仿佛在说:我在。别怕。
洛灵瑶从繁复的推演中回过神,低下头,便对上了臭蛋那双仰望着她的、墨玉般的眼眸。那眼睛里,没有了前几日的迷茫与躁动,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清澈的宁静,以及一种……她无法用语言描述,却能清晰感受到的、沉甸甸的守护意味。
她微微一怔。
随即,她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自然而然地拂过他头顶柔软的绒毛。
“怎么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推演后的疲惫,却依旧温和。
司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更用力地蹭了蹭她的手腕,喉咙里发出极其满足的、细微的“咕噜”声,然后便安静地伏在她脚边,不再动弹。
他没有回应魔界的呼唤。
没有撕裂伪装。
没有回归那象征着权力与征服的皇座。
他用这样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动作,给出了他的最终答案。
他选择了留下。
选择继续做她的“臭蛋”。
选择守护这片窥见了真实脆弱后、更让他无法割舍的宁静,守护这个看似强大、却也需要他(哪怕只是作为能量净化工具)存在的她。
这是一个无声的承诺。
重于他曾经执掌的魔界,重于他睥睨诸天的野望。
他将魔皇司渊的骄傲与责任,深深地埋藏起来,用“臭蛋”的外壳,许下了一个或许永远无法宣之于口,却将以行动贯彻的誓言。
瑶光殿内,星图流转,静谧安然。
洛神继续着她的推演,而她脚边的小兽,已然完成了灵魂的皈依。
从这一刻起,他是臭蛋,也只是臭蛋。至于魔皇司渊……那已是上一个轮回的、无关紧要的旧影了。至少,他是如此告诉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