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局中局
就在“静心斋”林风所在包间里冲突爆发、剑拔弩张的同时，位于这家私房菜馆后院的一间更为隐秘的茶室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间茶室与外面的喧嚣隔绝，装修极尽雅致。墙上挂着意境深远的水墨画，博古架上陈列着精致的紫砂壶和瓷器，空气中弥漫着上等沉香清幽恬淡的香气。一张宽大的明式茶海后，端坐着一位男子。
男子看上去三十四五岁年纪，穿着质地精良的深灰色中式立领衬衫，袖口挽起一道，露出一块款式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腕表。他的面容算不上十分英俊，但线条清晰，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沉静，仿佛能洞悉一切，此刻正专注地看着茶海上一个平板电脑的屏幕。屏幕上分屏显示着的，正是林风所在包间的实时监控画面，音画同步，清晰无比。他便是卓枫。
茶海对面，坐着一位穿着旗袍、气质娴静的茶艺师，正手法娴熟地冲泡着金黄色的茶汤，动作行云流水，悄无声息。整个茶室只有茶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以及平板电脑里传来的、来自前院包间的激烈争吵声。
卓枫端起面前小巧的白瓷茶杯，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茶香，然后浅呷一口，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屏幕。当看到叶子言猛地撞开门，气势汹汹地冲进去，一把揪住林风衣领时，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很快便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看得仔细，听得也仔细。叶子言嚣张的辱骂威胁，何远看似劝解实则施压的言语，程宇、大伟哥的惊慌劝阻，冯莹的急切拉扯，关键的警惕防备……以及，林风从最初的惊愕，到迅速镇定，再到冷静反诘的全过程，都一丝不落地落入了他的眼中和耳中。
当林风说出“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只会让人看不起”时，卓枫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眼中那抹欣赏的神色浓了几分。而当冲突平息，何远拉着骂骂咧咧的叶子言退出包间，画面中只剩下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的程宇等人和虽然衣衫略显凌乱但眼神异常坚定的林风时，卓枫轻轻将茶杯放回茶海，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
茶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刚才还在监控画面里扮演恶霸的叶子言和扮演冷静劝解者的何远，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茶艺师见状，悄无声息地起身，对卓枫微微躬身，退出了茶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叶子言一进来，脸上那副嚣张跋扈的表情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兴奋和邀功的神采。他几步走到茶海前，一屁股坐在卓枫对面的蒲团上，得意洋洋地说：“姐夫！怎么样？我这戏演得够真吧？够火爆吧？那小子，嘿，还真没怂！有点意思！”
何远则显得沉稳许多，他在叶子言旁边坐下，自己拿起一个空杯，倒了杯茶，先喝了一口，才看向卓枫，等待他的评价。
卓枫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平板电脑，关闭了监控画面，然后将屏幕朝下扣在茶海上。他抬眼看向叶子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摇了摇头。
“演技？”卓枫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浮夸，太浮夸了。尤其是你，子言。”他伸手指了指叶子言，“‘老子的女人’这种街头混混式的台词都出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演的？用力过猛。”
叶子言脸上的得意瞬间垮了下来，挠了挠头，有些讪讪地辩解道：“我……我那不是为了效果逼真嘛！不凶一点，怎么吓唬住那小子？”
“吓唬？”卓枫轻笑一声，“真正的威胁，往往是不动声色的。你那种咋咋呼呼，只能吓唬吓唬没见过世面的。稍微有点胆识的人，反而会觉得你外强中干。”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何远，“何远还行，分寸把握得不错，看似劝架，实则加压，语气平和，但话里的刀子没少递。”
何远谦虚地笑了笑：“枫哥过奖了，都是按您的意思来。”
卓枫的目光重新回到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回味刚才监控里的情景，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茶海边缘轻轻敲击着。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认真的评估：
“不过，这个林风……倒确实是有点意思。”他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继续说道，“突然遭遇这种程度的暴力挑衅和人身威胁，一般人第一反应是惊慌、恐惧，甚至退缩。但他……短暂的惊愕之后，能那么快镇定下来，不仅没有露怯，反而能迅速组织语言反击，直指子言行为的低级和无效。这份临危不乱的胆识和瞬间冷静的判断力，不是谁都有的。”
他的评价客观而冷静，像是在分析一件物品的成色：“面对明显强于自己的势力，不卑不亢，据理力争，保护自己的尊严。嗯……是块硬骨头，没那么容易吓倒。”
听到卓枫对林风有如此正面的评价，叶子言有些不服气，嘟囔道：“硬骨头？我看是愣头青！不识时务！”
卓枫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牢骚，而是看向何远：“你怎么看？”
何远放下茶杯，沉吟道：“枫哥的判断精准。从这第一关来看，林风的心理素质是过关的，至少胆气足，有原则底线，不是那种轻易会被吓破胆的软骨头。面对不公和羞辱，有反抗的勇气。这点，对于……嗯，对于以后可能面对的情况来说，很重要。”他话说得含蓄，但意思明确。
卓枫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身体微微后靠，手指交叉放在身前，陷入了短暂的思考。茶室里安静下来，只有沉香袅袅。
叶子言看着卓枫沉思的样子，突然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紧张，凑近些，带着点撒娇的口气说：“姐夫！那个……刚才我情急之下，对冯莹说了句重话，您……您可千万别告诉我姐啊！我那纯粹是剧情需要，为了把戏做真！冯莹她应该不会真告状吧？”他一脸忐忑，显然很怕他姐姐。
卓枫被他这模样逗得嘴角微扬，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冯莹那边我会打招呼，她明白轻重。”
叶子言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不过，”卓枫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第一关，考的是‘勇’，是胆识和定力。他算是勉强通过了。但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他看向何远，“冯莹那边，下一场戏，准备好了吗？”
何远点头：“准备好了。地方已经安排好了，还是老规矩，绝对私密，监控到位。冯莹也清楚该怎么做。”
卓枫的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下一场，考的是‘色’，是‘欲’。”他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洞察人性的冷酷，“英雄难过美人关。多少有胆有识的人，最终都栽在了这上面。贪念、色欲，往往比直接的威胁更能腐蚀一个人的意志，也更能暴露一个人的本性。看他过不过得了这‘色’字头上的一把刀。”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褶，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走吧，我们也该动身了。去准备‘验收’下一场的成果。看看这块‘硬骨头’，到底能硬到什么程度。”
何远和叶子言也随即起身。三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掌控一切的淡淡笑意。他们离开了这间幽静的茶室，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的序幕，而真正的剧情，才刚刚开始。
（第106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