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的胜利是三团的狂欢。
但对于李卫国(猴子)和“豹子”这几名“新狼牙”的幸存者来说,这场狂欢短暂而又虚幻。
庆功宴的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猴子就拒绝了王震团长再三的挽留。
“王团长,‘恶鬼’虽死,但俺们的‘家’还有大麻烦。”
“这些,”猴子指着那些缴获的九七式狙击步枪和弹药,“俺们愧领了。大恩不言谢,今后三团有任何差遣,只要俺李卫国还活着,太行独立支队随叫随到!”
王震知道留不住这群“山鬼”,他亲自将这支小小的英雄部队送出了战壕。
归途不再像来时那般悲壮和决绝。
“豹子”和几名“新狼牙”战士兴奋得满脸通红。他们终于不再是“诱饵”,他们成了“英雄”!他们背着那做梦都不敢想的日造狙击步枪,腰上挂满了弹药,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教官!”“豹子”的嘴咧到了耳根子,“这下咱们可算发大财了!等回了根据地,俺也要像你一样,在千米外打爆鬼子的狗头!”
“你打不中。”
猴子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为啥?!”
“豹子”不服气。
“因为,”猴子抚摸着枪托上那半截烧焦的刀柄,“你的心还是乱的。”
猴子没有“豹子”的兴奋。
他的心中反而被一股更沉重的阴霾所笼罩。
“速归,出事!”
赵丰那三个血红的大字,如同三把尖刀插在他的心上。
“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731”的“影子”开始发作了?
还是那个该死的“乌鸦”部队已经到了?
他不敢想。
他只知道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
一天一夜的星夜兼程。
当那熟悉的老君顶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不对劲。”
猴子猛地停下了脚步,举起了望远镜。
“教官,怎么了?”“豹子”也紧张了起来。
“……太安静了。”
猴子的声音冰冷。
根据地没有遭到攻击的迹象。
但是那些本该在山顶警戒的哨兵却一个都没有!
不!
他们在!
猴子调整了焦距,他看到了!
在那隐蔽的哨卡里站着两名哨兵!
他们不是在警戒,而是在瑟瑟发抖!
他们的脸上赫然戴着那个在毒气战中才会使用的“土法防毒面具”!!
“——!!!”
猴子的大脑嗡的一声!
毒气?!
不!不可能!
他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县城那片早已熄灭的废墟!
“快!!”
猴子不再保留体力,他那条受过伤的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疯了一般冲向了基地!
“站住!!”
“不许过来!!”
那两名戴着面具的哨兵在看到猴子等人的瞬间,非但没有喜悦,反而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他们举起了手中的步枪!
“……是俺!!”猴子嘶吼着,“俺是李卫国!!”
“……是是李队长?!”
那两名哨兵愣住了。
“赵政委呢?!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戴面具?!”
“……赵政委……赵政委在实验室……他他下令了……根据地全……全面戒严!”
“——任何人不得靠近三号井和四号井!!”
“——所有饮水必须高温蒸煮!!”
“戒严?!”
猴子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没有再理会那两个哨兵,而是 一脚踹开了指挥部的石门!
空的!
赵丰不在!
“……实验室!”
猴子转身冲向了那个被他们视为“圣地”的医疗实验室!
实验室门口站着四个荷枪实弹的老兵!
他们同样戴着那令人窒息的防毒面具!
“队长!!”
看到猴子,老兵们猛地立正!
“让开!”
猴子一把推开了他们,撞开了那扇用湿棉被死死封住的大门!
一股浓烈的石灰水和草药混合的刺鼻味道扑面而来!
“猴子!!”
“教官!!”
实验室里,赵丰和柳月娥猛地回过头!
猴子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两张如此绝望的脸。
赵丰的头发在这短短的几天里竟然白了一小半!他的眼眶深陷,如同几天几夜没有合眼!
而柳月娥她根本没有抬头。她只是跪在地上,用头死死地撞着那冰冷的墙壁,发出那如同小兽般的压抑呜咽!
“……怎么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
猴子的声音在颤抖。
“……你自己看吧。”
赵丰没有回答。他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指了指屋子的角落。
那里是“药王”张济生。
这个在任何绝境中(包括“硝化甘油”爆炸前)都能保持绝对理智和冷静的学者。
此刻却如同一滩烂泥瘫坐在地上。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架德制显微镜,仿佛在看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
“……张先生?”
猴子走上前,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的全身。
“……哈哈……”
张济生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狼王’……你回来了啊……”
“……你知道吗?你走的这几天……”
“……我成了一个‘刽子手’。”
“张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猴子抓住了他的肩膀!
“……看。”
张济生用那颤抖的手指指向了那架显微镜。
“……你自己看。”
猴子将信将疑地将眼睛凑了上去。
镜片下是一滴来自“老君顶”山泉的清澈泉水。
但是在那放大了数百倍的视野里!
那根本不是水!
那是一锅正在沸腾的“虫子汤”!
无数细小的、扭曲的、黑色的杆菌正在那片视野里疯狂地蠕动、繁殖和游弋!
“……这这是什么?!”
猴子的头皮炸了!
“……伤寒。”
张济生的声音如同宣判。
“……而且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变异菌株!”
“……它的繁殖速度是普通伤寒的十倍!”
“……它的致死率……”张济生看了一眼墙角那个已经被白布盖住的担架(一名高烧昏迷的战士),“……是百分之百。”
“……老君顶……山泉?”猴子的大脑一片空白!“这怎么可能?!这是山顶的雪水啊!”
“……是啊。”
张济生惨笑着站了起来,他扶着桌子走到了那张水文地图前。
“我检测了。”
“你走后我把我们所有的水源都检测了一遍。”
“……三号井、四号井,那些我们新挖的水井……”
他用红色的木炭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叉!
“……全都是!”
“然后……”
他的手颤抖着举向了那个他们赖以生存的最后希望——
“——‘老君顶’山泉!”
“——也全部检出高浓度变异伤寒杆菌!!”
“轰——!!”
猴子和刚刚冲进来的“豹子”如遭雷击!
“……这就是你让俺们‘速归’的原因?”猴子艰难地回头看着赵丰。
赵丰没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地走到了那个被他锁上的保险箱前。
他打开了大锁。
从里面取出了那份被烧焦了一半的绝密文件。
那份木户谦二的“遗产”。
“……731……”
赵丰将文件拍在了桌子上。
他的声音在这间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实验室里回荡,如同魔鬼的判词。
“——李卫国同志。”
“——木户谦二的‘生物清乡’……”
“——在我们发动‘王家祠堂’总攻之前!”
“——就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