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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丝顺着墨羽眼角淌到下颌,灼得皮肤生疼。

他踉跄两步扶住桌角,逆命之瞳里的世界突然扭曲——原本素白的墙面浮起无数根细如发丝的黑线,像活物般在空气中游走,时而缠上案头的烛台,时而掠过他后颈的蝶印。

“这是......因果线?”他倒抽一口凉气。

从前逆命之瞳所见的因果线都是金红两色,红是执念,金是气运,可此刻满室黑线泛着腥气,其中一根正穿过窗纸,直往山门外的方向延伸。

案上《凡俗百态图录》突然自行翻页,“唰啦”一声停在“情劫”那章。

墨羽低头,见画中仙子与凡人的红线全被染成了乌青,原本灵动的眉眼也变得空洞。

他后颈的蝶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残玉在怀里烫得像块炭,烫得他想起赤焰战尊说的“镜奴双生”——难道那些黑线,是冲着仙子们的道心来的?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响。

墨羽抹了把脸上的血,将图录塞进怀里。

他得去藏经阁找白若薇——那丫头前日布护山大阵时误触禁纹,导致西峰禁制松动,说不定邪术就是从那儿钻进来的。

玉清殿后的藏经阁此刻还亮着灯。

白若薇趴在案上,鼻尖沾着古籍扬起的灰,指尖在《万象符典》上快速翻页。

她昨日替外门弟子修补聚灵阵时,错把“固元符”画成了“散气纹”,害得三个小师妹修为倒退,现在眼底乌青得像抹了墨:“阿姐说过,符修错一笔,便是折十年功德......”

书页突然粘住。

她凑近细看,见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张残卷,墨迹斑驳处隐约能辨“噬情蛊”三字。

白若薇呼吸一滞——她曾听灵雪瑶说过,情劫录里的情丝最是脆弱,若有蛊虫借情生噬......

“小若?”

白若薇惊得差点撞翻烛台,抬头见林远萧正倚在门框上,月白裙角沾着露水。

这位总爱把发尾编成小辫的师姐今日却散着长发,发间的玉簪歪向一边,倒像是匆忙中随便插的。

“林师姐?你怎么......”

“方才路过西峰,听见清竹小师妹在哭。”林远萧走进来,袖中飘出淡淡剑穗香——他总说玉瑶宗的熏香太腻,偏要在袖里藏把木樨剑穗。“她说昨夜梦见有个红甲人在耳边念‘镜奴归来’,今早醒过来,枕巾全被泪水浸透了。”

白若薇的指尖在“噬情蛊”上顿住:“镜奴......是不是和墨师兄有关?”

林远萧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昨日替掌事师姐送药,撞见三位内门弟子围在井边,其中穿青衫的那个攥着帕子直发抖:“我也梦见了......那红甲人说,镜奴回来取情丝了......”

“叩叩。”

藏经阁的门被敲响。

墨羽站在门外,左眼还沾着未干的血渍,怀里鼓鼓囊囊揣着图录。

白若薇刚要喊他,却见他对着林远萧摇了摇头——这小子,定是怕被巡夜的执事发现他们深夜私会。

三人挤在藏经阁最里层的书堆后。

墨羽撩起衣袖,露出臂弯里若隐若现的黑线:“逆命之瞳看见的,这些线都缠在仙子们的命格里。”

“和清竹小师妹的梦有关?”林远萧摸出腰间的玉牌——那是他伪装女弟子的凭证,此刻正被他捏得发烫。

白若薇突然抓住墨羽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找到噬情蛊的记载了!

这蛊要借情劫反噬,施术者必须用’镜魂‘当引子......“她的声音发颤,”镜魂,就是尘世范例的命格。“

墨羽的后颈腾起寒意。

他想起玉清婉昨日说“七世情劫为饵”时,指尖在案上轻轻颤抖;想起灵雪瑶整理情劫录时,总在他转身的瞬间多望一眼;更想起赤焰战尊掳他去祭坛时,说的那句“正好凑齐祭品”。

“我去禀报宗主。”墨羽扯了扯皱巴巴的道袍,“你们留在这儿,把能找到的线索都记下来。”

玉清殿的檀香比往日更浓。

玉清婉倚在主位上,月华长袍在烛火下泛着银边,听见墨羽的话时,指尖正抚过案头的情劫录。

那是本用千年寒玉做封皮的典籍,此刻表面凝着薄霜,像有人在上面呵了口气。

“逆命之瞳见黑线,噬情蛊借镜魂......”她的声音轻得像片雪,“你可知为何玉瑶宗千年不收男徒?”

墨羽摇头。

他曾听白若薇说,玉瑶宗的祖训是“女修至纯,男修至浊”,可此刻看玉清婉眼尾的细纹,倒像是藏着段极深的旧怨。

“三百年前,有位护宗神将叛出山门。”玉清婉的指尖突然掐进掌心,“他说我们用仙子的情劫喂养魔种,说所谓历劫,不过是把活人往祭坛上送......”

殿外突然传来玉铃碎响。

墨羽转头,见檐角的风玲正在剧烈摇晃,却没有半丝风——这是护山大阵在预警。

他摸出怀里的残玉,这次不是发烫,而是刺骨的冷,冷得他想起混沌祭坛上的玄冰。

“你们可以查。”玉清婉突然起身,广袖扫落案上半盏茶,“但灵瑶殿的门,你们踏进去半步......”她的目光扫过墨羽后颈的蝶印,“就永远别想出来。”

回到藏经阁时,白若薇正把残卷往怀里塞,林远萧则盯着墙上的禁地图发愣。

见墨羽进来,白若薇冲他晃了晃手里的纸:“我抄了噬情蛊的解法,需要‘镜魂血’做引......”

“镜魂血?”墨羽摸了摸左眼,“是不是我这种带血丝的?”

林远萧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禁地图上西峰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又圈——那是前日白若薇布阵失误的地方。

而在图的最下方,用极小的字写着“内务堂”三个字,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箭头。

“清竹小师妹说,她梦里的红甲人是从内务堂方向来的。”林远萧低头整理发梢,指尖有意无意碰了碰束发的银簪——那支簪子他前日刚换的,据说是从内务堂领的新制式。

墨羽看着他耳尖泛红的模样,突然想起前晚白若薇的调笑。

可此刻林远萧眼底的坚定,倒比平时更像个剑客。

他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膀,却被对方触电似的躲开——到底是男扮女装惯了,连肢体接触都要避讳。

“明日我去内务堂领新符纸。”白若薇突然说,“顺便看看有没有邪术痕迹。”

林远萧的手指在禁地图上轻轻一按:“我陪你去。”他的声音放得很软,像极了平日里被白若薇缠着讲话时的模样,可墨羽注意到,他袖中的木樨剑穗正在微微颤动——那是他练剑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更声传来第四遍时,三人各自回房。

墨羽推开静室门,见案上的图录又翻到了“凡人结发”那章。

他摸着后颈的蝶印,突然觉得那不是烙印,而是根线——从前他以为是命运在牵着他走,现在他想试试,能不能反过来,攥紧这根线。

窗外的护山大阵还在震颤。

墨羽摸出残玉,见上面浮现出模糊的纹路——像是个“镜”字,又像是只振翅的蝶。

他对着月光将残玉贴在左眼上,血丝突然如活物般钻进玉纹里,在“镜”字中央汇作一点红。

隔壁传来白若薇的哈欠声。

墨羽笑着吹灭烛火,躺上竹榻时,听见远处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是林远萧的房间。

他猜那家伙此刻定是对着镜子调整发簪,嘴里念叨着“莫要露了马脚”,可他不知道,有些马脚,早就露在那些欲盖弥彰的剑穗香里了。

夜风掀起窗纱,送来一缕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墨羽闭眼时,逆命之瞳里的黑线突然剧烈扭动,其中一根正指向内务堂的方向。

他翻了个身,后颈的蝶印贴着竹席,烫得他想起白若薇说的“镜魂血”——或许,这所谓的饵,真该由他来重新下。

林远萧的房间里,铜镜映出一张女子的脸。

他扯下假发,露出半寸青茬,指尖抚过发间的银簪。

簪头刻着的“内务”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对着镜子勾了勾唇,将假发重新戴好。

“镜奴归来么?”他轻声说,“那我倒要看看,这内务堂的门后,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饵。”林远萧的指尖在银簪上轻轻一旋,发间珠翠随着这个女弟子惯有的娇憨动作晃出细碎银光

他垂眸盯着内务堂案几上的茶盏,茶沫里浮着半片茉莉,像极了昨日白若薇塞给他的符纸边角——那丫头总说符修要惜纸如命,连边角料都要收进锦囊。

“柳师姐,前日领的新簪子可还合手?”内务堂的管事阿朱正低头拨弄算盘,铜珠碰撞声里混着她漫不经心的搭话。

林远萧知道她问的是那支刻着“内务”二字的银簪,昨日他特意选了这支最素净的,说是“讨个吉利”。

“合手得很。”他捏着茶盏的指尖微微发紧,面上却扬起恰到好处的羞赧,“就是...清竹小师妹昨日说,她夜里做了怪梦。”

算盘声顿住。

阿朱抬眼时,林远萧看见她瞳孔骤缩——这是被说中要害的反应。

他想起墨羽教他的“套话三式”:先提小事引共情,再抛疑点看反应,最后用“我也遇到了”拉近距离。

此刻他咬了咬下唇,像是犹豫着该不该说:“我...我前日也梦见了。”

“梦见什么?”阿朱的声音突然拔高,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起。

林远萧的喉结在领下动了动,立刻又用帕子掩住,装出小女儿家的怯意:“梦见个穿红甲的人,说什么’镜奴归来取情丝‘。

清竹说她梦里那人身边还有个...左眼流血的男子,被绑在祭坛上烧...“他故意顿了顿,”阿朱姐见多识广,这不会是什么不祥之兆吧?“

阿朱的手重重按在算盘上,铜珠“咔嗒”崩出两颗。

她迅速扫了眼门口,压低声音:“上月有三个内门弟子来换安神香,都说梦见类似的。

那红甲人...像极了三百年前叛逃的护宗神将。“她突然意识到说多了,忙堆起笑,”小柳师妹别往心里去,许是月信前心火旺。“

林远萧攥紧帕子,帕角绣的并蒂莲被指甲掐出褶皱。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与白若薇找到的“噬情蛊”、墨羽的逆命之瞳,竟全串上了。

与此同时,墨羽正站在静室废墟前。

月光透过断瓦漏下来,在他脚边投出支离破碎的影子。

他摸了摸后颈的蝶印,那处皮肤正随着心跳发烫,像有根细针在皮下游走。

“等了三世。”赤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那日混沌祭坛上,魔修赤瞳里翻涌的火焰仿佛要烧穿他的魂魄,“镜奴双生,你这具身子,正好凑齐祭品。”

墨羽踢开半块焦黑的瓦砾。

静室是上月被魔修突袭时烧毁的,如今只剩半截石壁还立着,石缝里长出的野藤缠着几片未烧尽的道袍残片。

他伸手去摸石壁,指尖刚触到石面,逆命之瞳突然刺痛——那些纠缠的黑线在他视野里炸开,竟在石壁上勾勒出一道暗纹!

“这是...”他凑近细看,暗纹扭曲如蛇,却与他近日梦中反复出现的碎片重合:血月之下,一位银甲神将跪在祭坛前,颈后同样有蝶形烙印。

墨羽的指尖颤抖着抚上暗纹,忽然一股冷意从石面窜入,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推了一把!

他踉跄着撞在断墙上,左肩传来锐痛。

逆命之瞳里的黑线此刻全缠向石壁暗纹,其中一根最粗的线竟穿过他后颈的蝶印,直连暗纹中心。

“墨师兄!”

急促的呼唤惊飞了废墟里的夜鸦。

白若薇提着盏琉璃灯跑来,发辫散开半缕,腰间的符囊叮当作响。

她跑到近前时,灯油泼了半手,却顾不上疼,直接抓住墨羽的手腕:“找到了!

古籍里说,三百年前有位叫忘忧的仙子,因动凡心被关在禁地边缘的小筑,后来...后来她自焚在主屋里。“

“自焚?”墨羽揉了揉发疼的肩膀,“和那些梦有什么关联?”

白若薇从怀里掏出半卷残页,纸边还沾着她抄录时蹭的墨渍:“上面写’焚情以祭,魂锁镜台‘。

我猜那小筑可能藏着祭坛的线索!“她的眼睛在灯影里亮得惊人,”林师姐呢?

我们得叫上他一起。“

话音未落,林远萧的身影从断墙后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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