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炸响的瞬间,陈九黎的手已经按在伞柄上。
通风口下方的黑袍人猛然抬头,双手交错于胸前,口中吐出一串生硬拗口的音节。地面沟槽里的血水立刻翻涌起来,像被煮沸一般冒着气泡,十二道血线从槽中腾起,如活蛇般朝三人所在的位置抽来。
陈九黎横伞挡在身前,左眼金纹一闪而过。他看清了那些血线的轨迹,不是直击,而是带着缠绕之势,一旦沾身就会顺着经脉钻入体内。
他低喝一声:“退半步!”
沈照立刻向后撤,探阴棒拄地稳住身形。闻人烬刚从廊柱阴影跃出,听到声音也收住脚步,翻身贴墙。
血线扑空,撞上墙壁发出“嗤”的一声,砖面瞬间发黑剥落。
陈九黎没等对方再动,手腕一抖,油纸伞展开半圈,伞骨发出轻响。他右脚往前踏出一步,布鞋踩在血槽边缘,金甲自衣下浮现一层微光,紧贴胸口。
那层光像是有生命般波动了一下。
下一秒,十二条血线齐齐震颤,竟原路反弹回去,速度快得连影子都没留下。
黑袍人瞳孔骤缩,抬手结印欲挡,但已来不及。血线尽数抽在他自己身上,手臂、肩膀、脖颈瞬间裂开数道口子,鲜血喷溅而出。
他踉跄后退,靠在祭台边缘,喉咙里发出低吼,一只手伸进怀里摸出一块漆黑的木牌,上面刻着扭曲人脸。
“倭术?”陈九黎眯起眼,“难怪味道这么冲。”
他甩了甩伞,把沾到的一滴血弹开。那血落地时还在蠕动,像虫子一样往缝隙里钻。
“别管它。”沈照低声说,手指在羊皮纸上划出两个字,“护心。”
她看不见祭台上的敌人,但她能感知到对方体内的鬼气流动。那股气息藏得很深,在胸腔偏左的位置,像是被人用针线缝进了肋骨之间。
闻人烬咬牙,从腰间取出铜铃。刚才那一击让她心跳不稳,此刻握铃的手还有些抖。
“你还能摇?”陈九黎问。
“废话。”她冷笑一声,用力晃动手腕。
铜铃响起,声音尖锐刺耳,穿透血雾直逼黑袍人咽喉。那人正要念咒,喉头突然一紧,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整张脸涨成紫红,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护体的黑气出现裂痕。
陈九黎立刻抓住机会,抽出一根银针夹在指间。他没有直接出手,而是转身看向沈照。
“交给你。”
沈照点头,左手抬起,在空中虚点三下。她指尖泛起一丝灰白雾气,那是通幽之力凝聚的征兆。
但她还没来得及动作,黑袍人忽然嘶吼一声,整个人弓起背脊,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游走,仿佛体内藏着另一具躯体正在挣扎。
“快!”闻人烬喊。
沈照不再犹豫,咬破指尖,在羊皮纸上迅速写下三个字:心窍裂。
陈九黎看懂了,将银针递过去。沈照接过针,却没有扎向自己,而是反手插入掌心伤口,让血顺着针身流下。
刹那间,她身体一僵,呼吸停顿。
她的阴瞳亮了起来,不再是盲眼的状态,而是映出祭台上的景象——黑袍人体内,一颗心脏旁边,蜷缩着一具孩童大小的尸体,指甲漆黑如墨,嘴巴张到耳根,正无声尖叫。
“就是现在!”她开口,声音沙哑。
陈九黎会意,一手搭上她肩膀,将自身气机渡入她体内。沈照猛地睁眼,右手抬起,五指张开对着祭台方向,掌心血珠飞出,在空中凝成一道细线,直射黑袍人心口。
“啊——!”那人惨叫,整个人跪倒在地,胸口鼓起一块,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他拼命拍打胸口,嘴里吐出黑色黏液,其中夹杂着半截腐烂的舌头。
“干掉了?”闻人烬喘着气问。
“没。”沈照摇头,收回手按住自己掌心伤口,“魂还在,只是被逼出了表层。”
陈九黎盯着地上的人,慢慢走近两步。那人趴在地上,四肢抽搐,嘴里不断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在笑。
“你爹的事,是他做的?”陈九黎问闻人烬。
闻人烬站在原地没动,盯着那个身影看了很久,才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那就当死人处理。”陈九黎说完,抬起右脚,准备补上最后一击。
就在这时,沈照突然抬手:“等等。”
她蹲下身,探阴棒轻轻点地,眉头皱紧。
“阵没停。”她说,“血还在流。”
众人回头,果然看见铁笼中的孩子手腕依旧渗血,血水顺着管道继续汇入中央槽池。虽然速度慢了许多,但符文仍在微微发亮。
“他在拖延时间。”沈照说,“这具身体只是容器,真正的主谋还没现身。”
“我知道。”陈九黎看着地上抽搐的男人,“但他知道些什么。”
他弯腰,一把扯开黑袍人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烙印——一只闭着眼睛的乌鸦,翅膀覆盖心口位置。
“闻家老宅后山有过这种标记。”闻人烬走上前,“我小时候见过,在祠堂最里面那间房的门上。”
“那就是线索。”陈九黎松开手,“先留着他一口气。”
他站起身,收起油纸伞,目光扫过四周。血槽余光未熄,铁笼中的孩子仍处于昏睡状态,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腥甜味。
“你们两个,一个盯人,一个守阵。”他说,“我要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这地方有没有第二条出路。”他走向祭台后方,“刚才那波攻击太急,像是有人在后面催命。”
沈照点头,重新将探阴棒插入地面,监测鬼气波动。闻人烬则走到角落,从粉盒里倒出一把糯米撒在周围,又取出一张爆破符贴在墙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陈九黎绕到祭台背面,发现墙面有一道极细的裂缝,几乎与砖纹融为一体。他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一阵温热。
不是血温。
是里面有风在吹。
他正要仔细查看,身后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闻人烬正扶着柱子站稳,脸色发白。
“怎么了?”
“铃……自己响了。”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铜铃,声音有些发颤,“不是我摇的。”
沈照立刻抬头:“有人在用铃声传讯。”
“谁?”
“不是我们这边的。”她慢慢站起身,“频率不对,像是从地底穿过来的。”
陈九黎眼神一冷,快步走回中央区域。他盯着地上昏迷的黑袍人,一脚踢在他肩窝。
那人哼了一声,睁开浑浊的眼睛。
“谁在敲铃?”陈九黎问。
黑袍人咧嘴笑了,嘴角裂开,流出黑血。
“你们……”他声音断续,“以为……毁了一个分身,就能找到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