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如天崩,山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巨石如雨,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呼啸砸落。
碎石撞击岩壁迸出火星,在血月映照下宛如猩红泪滴;风中卷着硫磺与焦骨的气息,刺鼻呛喉;脚下的大地不断震颤,每一次塌陷都像踩在垂死巨兽的心脏上,沉闷而绝望。
林清瑶抱着重伤垂死的周铁柱,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冲出那片正在坍塌的人间地狱。
碎石砸在她背上,激起一阵阵闷痛,肩胛处传来布料撕裂与皮肉灼烧的触感,温热的血顺着脊背蜿蜒而下,却被疾风吹得冰凉。
但她恍若未觉,脚下步伐没有半分迟滞,唯有耳畔风声尖锐如刀,割裂寂静。
“逆息花粉”被她强行灌入周铁柱口中——那是能短暂唤醒将熄神识、续命半刻的禁药。
银针破空,精准封住他周身大穴,试图锁住那飞速流逝的生机。
药力甫一激发,他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喘息。
毒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从唇角不断溢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濒死的破风箱声,嘶哑而潮湿,仿佛肺叶已被碾成碎末。
“殿……殿下……”他的声音微弱却执拗,指尖颤抖着指向断魂谷深处,“早知……您是他们的目标……命我……死守此地……务必……保您周全……”
话音未落,他壮硕的身躯猛地一颤,肌肉僵直如铁,头颅无力地垂下,气息戛然而止。
林清瑶的脚步停在谷口边缘,身后是震耳欲聋的崩塌声,碎岩滚落如雷,夹杂着地底深处传来的低吼;身前是血月笼罩的死寂荒野,枯草在夜风中簌簌作响,像是亡魂低语。
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浅淡的阴影,冷风拂过脸颊,带来一丝不属于人间的寒意。
片刻后,她缓缓睁开那双妖异的紫瞳,小心翼翼地将周铁柱的尸身平放在地。
在整理他破碎衣襟时,手指探入胸口暗袋——那里藏着一枚冰凉的玉符,贴着他最后的心跳位置。
玉符通体漆黑,正面雕刻着一头狰狞的玄冥龙,鳞爪怒张,目露凶光;背面是一个铁画银钩的“渊”字,笔锋凌厉如刀刻,正是沈渊亲手授予贴身近卫的“龙鳞令”。
林清瑶的指尖在触碰到玉符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终是死死攥紧,指节泛白,掌心留下四道深痕。
她没有落泪,只是喉头轻轻滚动了一下,吞下了那一声哽咽。
她只是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对伏在肩头的药灵吩咐道:“传讯给帝君。断魂谷已毁,‘封神引’到手。但巫王教的复活之火,已在皇陵第七门点燃。”
三日后,北境边关大营。
帅帐之内,灯火通明,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映得沙盘上的山川沟壑忽明忽暗,如同活物蠕动。
沈渊一身玄铁重甲未解,冰冷的甲片上还沾染着风雪的气息,寒霜在他肩铠凝结成细小的冰晶,触之刺骨。
他高大的身影如一尊铁铸的神像,伫立在巨大的沙盘前,深邃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南疆腹地那座被赤色雾气笼罩的祭坛模型。
“陛下!”北境老将陈烈身披染尘的铠甲,单膝跪地,声音沉如洪钟,“末将已调集三万先锋精兵,皆是与南疆蛮族交战多年的百战老卒!可七日之内,直逼巫王教山门之下!”
沈渊缓缓抬起头,帐内烛火跳动,映出他眼底凛冽如刀的寒光,那是一种积压了十数年、即将喷薄而出的滔天杀意。
“不必七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决绝,“明日拂晓,全军开拔。”
他顿了顿,森然的目光扫过沙盘上代表着巫王教总坛的标记,一字一顿道:“我要让整个南疆,知道得罪一个帝王和一位药王的代价。”
话音刚落,帐外风雪骤然狂暴,一道白光如流星般掠入帐中,在沈渊面前化作白狐形态的药灵。
它轻吐一口气,一道微弱的灵光自口中飘出,落入地图之上,凝聚成一枚墨玉小鼎的虚影——正是“封神引”的本源印记。
“主人说,此物非为献礼,而是战书。”药灵低声禀报,声音如风铃轻响。
沈渊伸手抚过那道光影,指腹摩挲着上面冰冷温润的纹路,脑海中回响起药灵带来的那句话。
他低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惜与困惑:“她说‘不是去救人’……那她是想去送命?”
与此同时,京郊一座早已废弃的药庐残骸之中。
林清瑶盘坐于一处临时布下的聚灵阵心,周身紫雾缭绕,那是初成的“毒王领域”,正以霸道无比的方式撕裂并重塑她的经脉。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剧痛——仿佛有千万根毒针在血脉中游走,刺穿每一寸筋络;汗水浸透衣衫,黏腻贴在背上,又被领域蒸腾成腥涩的白雾。
她对疼痛恍若未觉,只是面无表情地取出那张从《药王札记》中显现的残页,咬破舌尖,以心头精血为墨,在上面重重写下一道扭曲诡谲的禁咒——
“百毒归源·万蛊焚形。”
此术乃药王传承中最霸道、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禁忌之法。
一旦发动,可短暂抽取方圆百里之内所有毒瘴、蛊物、怨煞之气为己用,化作焚尽万物的毒火。
但施术之后,她体内的药王血脉将陷入沉寂,至少三年,无法再御使任何剧毒。
“主人!你刚刚继承传承,根基未稳,强行凝聚符文,经脉已在龟裂!”药灵焦急地在她身边打转,声音带着哭腔。
“若等我完全恢复,”林清瑶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森寒,唇角渗出一缕鲜血,“天下,早已沦为巫王的坟场。”
就在这时,窗棂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仿佛枯叶坠地。
一道蓝影无声掠入,脚步未踏实地,整个人如同漂浮于雾中。
林清瑶紫瞳骤缩,指尖一弹,三枚淬毒银针破空而出,在对方胸前寸许悬停——竟是被一层薄如蝉翼的蓝雾挡下。
“幽兰子。”她声音冰冷,“药宗已灭,你还来做什么?”
来人缓缓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苍老而疲惫的脸:“我不是为药宗而来。我是为你师父……还最后一份债。”
他掌心摊开,一株通体莹白、流转柔光的灵草静静躺着,清香弥漫,竟让四周毒雾微微退散,空气中浮起淡淡的暖意,触之如春阳拂面。
“九转还魂草……药宗最后的根。”他低声道,“它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值得托付的人。”
林清瑶盯着那株草,指尖微颤。她没有接,只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敢走进断魂谷。”幽兰子沙哑一笑,“也因为……你没把它用来救自己。”
黎明,天际刚泛起一抹鱼肚白,肃杀之气已笼罩了整个南疆隘口。
五万北境铁骑列成森然的方阵,黑甲如林,长枪如山,马蹄踏地之声汇成闷雷,连天边的血月都为之黯淡。
沈渊策马立于阵前,一身玄袍在晨风中翻飞,宛如从地狱归来的修罗君王。
他身后,是陈烈率领的三千老卒先锋营,每一个士兵眼中都燃烧着嗜血的战意,盔缨染霜,杀气凝雾。
突然,高天之上传来一声清越的鹤唳!
一头神骏非凡的白鹤破开云层,翩然降下。
林清瑶立于鹤背,一身青灰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当她落在沈渊身侧,斗篷兜帽滑落的刹那,那双妖异的深紫色瞳眸与周身缭绕的淡淡毒雾,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士兵都心神剧震!
道路两旁,早早前来围观的南疆百姓纷纷跪伏在地,有人震撼,有人恐惧,更有人颤抖着低呼:“那是……传说中……以毒济世的药王临世了?”
远处的山崖暗处,负责警戒的黑莲亲眼目睹此景,那张妖媚的脸庞瞬间血色尽失。
她做梦也想不到,那个被她视为蝼蚁的药童,不仅没死在断魂谷,反而真的得到了那份禁忌的传承!
她手忙脚乱地捏碎传讯玉符,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速报祭司大人!他们来了!北境的大军……还有林清瑶……她真的成了‘毒王’!”
巫王教总坛,七重血门之前。
大祭司赤焰对外界的警讯置若罔闻,他正陷入一种狂热的喜悦之中。
他高举手中白骨法杖,每在地面重重一点,便有一名狂热的信徒嘶吼着扑入祭坛的火焰,化作滋养复活仪式的精纯能量。
“轰隆——”
在献祭了九百九十九名信徒之后,那扇尘封千年的第七重门,终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一股足以令天地冻结、神魂崩溃的恐怖威压,自门缝中弥漫而出,空气仿佛凝固成冰,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哈哈哈……千年的等待!千年的谋划!终于等到了这一刻!”赤焰嘴角扬起狂喜到扭曲的笑容,对着门缝跪拜下去,“恭迎吾主,重临人间!”
门后的阴影蠕动着,一个高达十丈、通体由无数黑骨与暗红熔岩构成的巫王本体,缓缓从中踏出。
脚步落下之处,岩石熔化,大地龟裂,热浪扑面,令人窒息。
当那双仿佛由两轮血色星辰构成的巨眼睁开时,赤焰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那不是君主看待忠臣的目光,而是……一头饥饿了万年的绝世凶兽,在打量一顿卑微点心的眼神。
一个宏大而古老的声音,仿佛地脉崩裂般在赤焰的灵魂深处响起:
“你们……唤醒了我,却不知我为何沉睡。”
这声音落下的瞬间,远方的地平线上,沈渊冰冷的声音划破死寂,长剑出鞘,直指那被血光笼罩的魔窟:“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