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脆响,像是骨头断裂。
子时三刻,月亮被薄云遮得只剩一圈惨白的轮廓。
北狄使馆后巷,死一样寂静。
林清瑶蹲在墙角阴影里,感觉夜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
冷,但让她脑子更清醒。
景和帝遗孤?
沈渊是冒牌货?
那些在地宫里炸开的真相,现在全被她用任务的专注死死压在心底。
想那些没用,先活下来,再谈其他。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指尖捻开,里面是一撮淡黄色的粉末。
迷梦散,改良版。
她把粉末倒在掌心,凑到嘴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粉末没散,而是被她呼出的气息染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湿意。
“药灵。”她低声唤道。
肩头那团毛茸茸动了动,一只小白狐狸探出脑袋,打了个哈欠,张嘴吐出一根比蛛丝还细的银线。
银线在空中一荡,精准地黏住了林清瑶掌心的药粉,另一头则被夜风托起,悠悠地飘向高墙上方的通风口。
这套操作,一人一狐练过不下百次,默契得像呼吸一样自然。
风灌入通风口,也带走了那抹不易察觉的药香。
院墙内,几名负责巡夜的北狄守卫几乎是同时晃了晃脑袋,眼皮重得像灌了铅,随即又都挺直了身子,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只是眼神已经彻底涣散,像是几尊没了魂的蜡像。
假寐香,她的独门手艺。
能让人在昏睡中维持最基本的肌肉紧张,站着睡足三刻钟,足够应付最严苛的巡逻交接。
几乎是守卫“定住”的同一时间,西侧的屋顶上传来“咔嚓”一声轻响,一片瓦被不轻不重地踢了下来。
“什么人!”东侧的几名侍卫立刻被吸引,提着刀警惕地摸了过去。
就是现在。
林清瑶脚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贴着墙根掠出。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被压抑到极致的心跳,和沈渊几乎融为一体的呼吸声。
男人就跟在她身后,像个没有实体的影子。
当她掠过主厅侧门时,眼角余光只瞥见沈渊的手臂如毒蛇般探出,一只手捂住守门人的嘴,另一只手的手刀精准地切在他的后颈。
那壮硕的北狄武士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无声无息地拖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专业。
林清瑶脑子里只闪过这两个字。
书房到了。
沈昭早已等在门后,他那张憨厚的脸上此刻满是凝重,冲两人点了点头。
三人汇合,没有一句废话。
林清瑶的目光直接锁定在书房内墙那幅猛虎下山图上。
她走过去,手指在那虎眼的位置轻轻一按。
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暗格。
沈渊和沈昭立刻一左一右护住她。
林清瑶没急着伸手,而是将指尖贴在暗格的门缝上,闭上眼。
指腹传来一种微弱的、仿佛血管搏动般的触感,阴冷,且带着一丝贪婪的生命力。
血藤锁。
这玩意儿她在药宗的禁术孤本上见过。
南疆巫术和机关术的结合体,用活血藤制成锁芯,只有每日用特定之人的鲜血喂养,它才会“认主”开启。
若是强行破坏,锁芯内的血藤会瞬间枯萎,引燃藏在夹层里的焚信火油。
够狠。
林清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不再犹豫,从袖中滑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在自己掌心轻轻一划。
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却没滴落。
她催动体内的药王血脉,血液仿佛有了生命,在她掌心汇聚成一颗饱满的红色水银珠,被她慢慢地、一滴不漏地按向那道门缝。
血液顺着缝隙渗入,那股阴冷的搏动感瞬间变得雀跃起来。
“咔哒。”
一声轻微的解锁声,像是野兽满足后的叹息。
暗格的门应声弹开。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静静躺着三封用牛皮纸包裹的密信。
封口上,是南疆特有的蛇纹火漆。
林清瑶伸手去拿,目光扫过信封,动作却猛地一顿。
最上面那封信的收件人,赫然写着两个字。
沈昭。
她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沈昭。
楚晚晴那老虔婆留下的迷魂散配方,还说“沈昭可用”,这封信又……
就在她愣神的这一刹那,书房里的烛火“噗”的一声,灭了。
极致的黑暗中,一股腥风从房梁上直扑而下!
“主母早知你们会来!”
一道嘶哑尖利的女声在头顶炸响,伴随着破空之声,七枚黑得发亮的钉子,带着死气,直取林清瑶的心口要害!
替命蛊钉!
林清瑶瞳孔骤缩,想也不想,脚下猛地一旋,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仰倒。
那七枚钉子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飞了过去,“咄咄咄”钉进了她身后的书架。
她还未站稳,就见那偷袭的黑影落在地上,脸上竟然覆着一张和楚晚晴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
林清瑶心头发寒,目光却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那巫婢白皙脖颈处,一条正在游走的蛇形青纹。
傀儡替身蛊!
楚晚晴那疯子,死了都不安生,竟然还用活人续着她的局!
“药灵,咬她耳后‘蛊枢穴’!”林清瑶厉声喝道。
命令快如闪电,白狐的动作更快!
一道白影从她肩头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张嘴便死死咬住了那巫婢的耳后!
“啊——!”
巫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剧烈抽搐,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那张人皮面具随之滑落,露出一张惊恐而陌生的少女脸庞。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沈渊一步上前,从暗格中抄起那三封密信,他的目光落在信封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瞬间沉得像结了冰的寒潭。
“这字迹……”他声音低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是我父皇亲笔仿写。”
林清瑶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冰水浇透,又被扔进了火里。
父皇……亲笔?
她迅速夺过沈渊手里的信,指尖触到那牛皮纸的瞬间,却微微一顿。
这纸,不对劲。
摸起来,比寻常的信纸要僵硬许多,带着一种反复浸泡晾干后才会有的、极其细微的粗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