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政研室的“地震”，所有人都知道出了个“狠人”
韩立走了。
他来的时候，像一阵小心翼翼的风，走的时候，也像一阵风，只是背影里多了几分仓皇和落寞。
他亲手给林默续上的那杯茶，还冒着袅袅的热气，茶叶在滚水中沉浮，像极了此刻综合调研处所有人的心。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一种比平日里工作时的安静更加凝滞、更加沉重的死寂。每个人都僵在自己的座位上，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牢牢地粘在林默和他桌上那杯茶上。
刚才那一幕，对他们这些在体制内浸淫多年的人来说，冲击力不亚于亲眼看见太阳从西边升起。
韩立是谁？
是综合调研处的处长，是他们所有人的顶头上司。一个以“威严”、“体面”、“规矩”为人生信条，把领导的派头拿捏得死死的中年男人。别说给下属倒水，平日里他自己的杯子，都是新来的实习生抢着续的。
可现在，他竟然亲自、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林默，一个新来的副处长，续了一杯水。
那动作，与其说是领导对下属的关怀，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讨好，一种带着明显敬畏和不安的示好。
这杯水，就像一滴滚油，滴进了办公室这锅看似平静的冷水里，瞬间炸开了锅。只是因为有高压锅盖（体制内的规矩）死死压着，声音才没有迸发出来，只在每个人的心里，发出了“滋滋”的、震耳欲聋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分钟，或许是十分钟，林默终于动了。
他似乎才从文件中回过神来，很自然地端起了那杯水，吹了吹热气，轻轻啜了一口。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平静得就像这只是一杯他自己倒的水。
可他这个动作，却像一个信号。
办公室里那层凝固的空气，终于开始出现裂缝。
离林默最远的一个角落里，一个资历最浅的年轻公务员，颤抖着手，在内部通讯软件上，给隔壁的同事发了一个字：“？”
对方秒回：“！！！”
另一个窗口，老油条王科长，那个刚刚在韩立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的男人，正用他那胖乎乎的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在一个只有几个核心老同事的私密小群里，发布着他刚刚整合完毕的“惊天发现”。
“兄弟们，我好像……想明白了。”
“刚才处长的行为，你们都看到了吧？”
“再联系一下今天早上疯传的消息：李建国倒了，红星厂被翻案，省纪委成立了‘三堂会审’的专项调查组！”
“再想想，我们处最近接的那个最烫手的活儿是什么？是国企改革调研！是谁在负责红星厂这个案例？”
一连串的排比和设问，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开迷雾。
群里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信息像瀑布一样刷了出来。
“卧槽！老王你的意思是……”
“是他？！！！”
“不可能吧？他一个新来的，哪来这么大的能量？直接捅到周书记那里去了？”
王科长看着屏幕上滚动的质疑，嘴角勾起一抹“你们还是太年轻”的得意。他深吸一口气，打出了一行总结性的陈词：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们忘了前几天，李建国还派人来请他吃饭吗？当时我们都以为是去送钱拉拢，现在想来，那他妈是鸿门宴啊！结果呢？姓林的毫发无损地回来了，李建国进去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不仅没收钱，还把李建国给反杀了！”
“还有，你们记得吗？处长前两天还把姓林的叫进去‘敲打’过，出来的时候，姓林的脸色平静，处长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今天处长这态度……这叫什么？这叫畏惧！是发自内心的畏惧！”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我们这位新来的林副处长，不是龙，是神！是一尊不动声色，就能把天捅个窟窿的……杀神！”
“杀神”这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群里每个人的心上。
那个刚刚还在质疑的同事，默默地把打了一半的“我不信”删掉，换成了一个瑟瑟发抖的表情包。
整个办公室里，气氛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众人对林默的态度是好奇、是审视、是带着一丝优越感的排斥。那么现在，这些情绪被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情感所取代——恐惧。
这是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对那种能轻易颠覆他们认知和秩序的存在的恐惧。
他们再看向林默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
那个坐在窗边，安安静静看文件的年轻人，仿佛周身都笼罩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黑雾。他清秀斯文的脸，在他们眼中，变成了深不可测的伪装。他戴着的那副黑框眼镜，镜片后藏着的，一定是算尽苍生的冰冷目光。他翻动文件的手指，修长而干净，可谁知道这双手，刚刚才在谈笑间，就将一个百亿身家的企业家，连同他背后的关系网，一起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有人口渴，想去倒水，可饮水机就在林默工位的不远处。他站起身，走了两步，看到林默正巧抬头看过来，那眼神平静无波。这位同事却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浑身一僵，讪讪地笑了笑，又坐了回去，宁可渴着，也不敢靠近那片“危险区域”。
有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老婆发来的微信，问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饭。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林默的方向，然后飞快地打字回复：“回！今天必须回！单位里太危险了！”
就连那个一向以处里“笔杆子第二”自居，对林默隐隐有些不服气的年轻博士，此刻也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他看着自己电脑屏幕上那篇关于城市发展的论文，里面引经据典，辞藻华丽，是他引以为傲的作品。可现在，他觉得这些文字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笔杆子硬有什么用？能硬得过纪委的专案组吗？
文章写得花团锦簇有什么用？能比得上一份直达天听，让省委书记拍案而起的内参报告吗？
人家那才叫真正的“文章”。
字字见血，句句诛心。
写出来的不是锦绣文章，是人命，是前途，是乌纱帽！
这位年轻博士默默地把文档最小化，打开了一个股票软件，看着满屏的绿色，心里第一次对人生和职业规划，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
韩立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像个偷窥者一样，观察着外面的一切。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办公室里气氛的变化，那种从暗流涌动到死寂一片的诡异过程。他看到同事们对林默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既有一种“看吧，你们终于知道怕了吧”的诡异平衡感，又有一种更深的失落。
他知道，自己刚刚那个倒水的动作，虽然是保命的无奈之举，但也彻底葬送了他作为处长的威严。从今天起，这个办公室里，名义上的领导是他韩立，但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那个能决定他们命运的，是坐在窗边的林默。
综合调研处，已经不再是他的天下了。
这里，发生了一场无声的、却无比彻底的政变。
他烦躁地拉上了百叶窗，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他瘫坐在椅子上，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心力交瘁”。
管理一群才子，他不怕。管理一群刺头，他也有办法。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管理一尊“神”。
……
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
王科长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硬着头皮，挪到了林默的办公桌前。他脸上堆着菊花般的笑容，两只手因为紧张而不知道该往哪放，最后选择背在了身后。
“林……林副处长。”他开口，声音都有些打颤。
“王哥，有事？”林默放下笔，抬头看着他，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
可这温和，在王科长看来，比严厉更可怕。他总觉得这温和的背后，藏着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刀。
“没……没事，就是……”王科长结结巴巴，大脑飞速运转，想找个安全的话题，“就是……嘿嘿，您桌上这盆绿萝，长得真好！油光水亮的，一看就是您精心伺候的！”
林默看了一眼桌角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还是上一个主人留下来的，叶子都有些发黄了，他平时最多想起来的时候浇点水。
他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点了点头：“还行吧，随便养养。”
“哎哟，您这叫随便养养？您这是大巧若拙，道法自然啊！”王科长一拍大腿，马屁张口就来，“这养花啊，就跟做人做事一样，看着不用力，其实功夫都在根上！根扎得稳，枝叶自然就繁茂！不像有的人，表面看着花团锦簇，其实根都烂了，风一吹，就倒了！”
他说着，还意有所指地朝着窗外李建国公司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
林默看着他这番卖力的表演，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自己的世界，回不去了。从今往后，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这些人用放大镜，不，是用显微镜去观察、去解读。
他没有接王科长的话茬，只是笑了笑，问道：“王哥，你是不是有事想说？”
王科长被他这直接的一问，憋得满脸通红，背在身后的手都攥出了汗。他支吾了半天，终于还是把真实目的说了出来。
“那个……林副处，我……我儿子今年不是高考嘛，想报个法学专业，您……您是名校毕业的，见识广，能不能……帮忙给参谋参谋，哪个学校的法学院比较好？”
这才是他今天鼓起勇气过来的真正原因。
在他看来，林默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段位，已经不是凡人了。他扳倒李建国，靠的肯定不只是胆识，更是对规则和法律的极致运用。这样的人，对法学的理解，肯定远超常人。让他给儿子指点一下，那不等于请了文曲星下凡开光吗？
林默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
他沉吟片刻，认真地说道：“政法大学和人大都不错，但如果分数够，我个人建议，还是去北大。”
“北大？”王科长眼睛一亮。
“对。”林默点了点头，“因为在那里，他不仅能学到法律的条文，更能学到法律背后的东西。他会明白，法律，有时候是武器，有时候是盾牌，但它的终极目的，既不是为了进攻，也不是为了防守。”
林默顿了顿，看着王科长那张充满期盼和困惑的脸，缓缓说出了后半句。
“而是为了，建立一个哪怕是最弱小的人，也能在其中获得公平和尊严的秩序。”
话音落下，王科长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林默，看着他清澈的眼神，心里那尊青面獠牙的“杀神”形象，不知为何，忽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好像……有点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