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嗣苦笑一声:“你也瞧见了,黄齐、周进这些人全被削了兵权,王政南可不是个仁厚之人。
咱们若是投了他,往后怕是连个平头百姓都不如。”
“总比送命强!”董祎忍不住争辩,“留在赤壁治下还能有口饭吃;要是退回长沙,刘磐那般苛捐杂税,兄长你受得了?”
“降了也好……”
“就这么办吧……”
董嗣眼神黯淡,喃喃道:“这几个月,就像一场梦。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上九岭山当什么山越。”
“能活下来就好。”
“总算有个出路了。”
董祎和一众山匪将领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最怕的就是董嗣逞一时意气,非要去跟赤壁军拼命。
次日清晨。
山越大营辕门大开。
太史慈率军抵达时,只见董嗣带着千余名残兵、两三千平民,放下兵器,跪地请降。
“可惜了。”
太史慈勒马而立,望着眼前景象,眼中竟流露出一丝遗憾。
“咕咚”一声,众人喉头发紧。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太史慈,竟嫌他们投降得太快?
“将军。”
一名靖安武吏小心翼翼禀报:“此处应是他们的主寨,再往南十里,便是长沙郡的平江县界。”
“收兵回师。”
太史慈扬了扬手中狂歌戟,语气冷淡,毫无欣喜之意。
“喏!”
一千完好无损的赤壁将士齐声应令。
山越归附。
绵延百里的木寨尽数焚毁。
消息迅速传遍长沙各地。
尤其是靠近九岭山的几个县,百姓闻讯欢呼雀跃。
三月中旬。
消息传至攸县。
荆州大营中,刘磐等人面面相觑。
黄忠眉头紧锁:“这个时候,赤壁军竟还有余力分兵平乱,而且这么快就瓦解了董嗣的百里营盘!”
“汉升老将军。”
刘磐叹息道:“他们原本就是从山林里杀出来的队伍,对豫章一带地形熟得很,我们原打算用步卒穿山奇袭海昏,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做到。”
“正因如此!”黄忠斩钉截铁地说:“末将才认为,必须趁其虚而攻之!”
“不行!”刘磐断然拒绝。
“公子——”黄忠猛地站起身。
刘磐脸色骤变,厉声喝道:“黄汉升!我是攸县主将,你是副将!竟敢以‘公子’相称,莫非想让我写信去襄阳,参你一个藐视军规之罪?”
“将军!”
黄忠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愤懑:“末将只是觉得,赤壁军兵力分散,彭泽驻一万,柴桑屯一万,后方必然空虚。
若给我五千精兵,定可突袭海昏,断其粮道!”
“突袭?”刘磐冷笑,“你以为黄齐、周进之流是蠢货不成?”
“将军——”
黄忠还想再劝。
“不必多言!”刘磐挥手制止,“立刻整军备战!我军在此集结两万荆州精锐,难道还拿不下一个柴桑?”
“孙策已经败了。”黄忠昂首直言。
刘磐目光阴沉,冷声道:“孙策败,是因为兵少,又被鲁子敬出卖,赤壁军早有防备,这才落得惨败!”
“唉……”
黄忠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畏缩不前。”
刘磐冷冷讥讽,“不知叔父为何非要让你随军督阵。”
顿了顿,他又道:“两日后,我亲率大军进攻柴桑,你率三千人留守大营!”
“将军!”
黄忠退一步说道:“不如由末将带兵出征,您坐镇后方调度更为稳妥。”
“可以。”
刘磐点头答应。
虽为主帅,但他也清楚,黄忠在军中威望极高,不可轻易激怒。
因此,荆州大营中的军政事务,皆由两人商议定夺,彼此间极少撕破脸皮,以免沦为外人笑柄。
“末将告退,前去整顿兵马。”
黄忠拱手一礼,随即转身离去,步出中军帐外。
“哼!”
刘磐冷哼一声,挥袖转身,心头的不悦尽数泄于这一举一动之间。
这日清晨。
荆州军全面进入战备,目标直指柴桑。
一艘艘战船陆续集结,箭矢堆积如山,粮草源源不断地运往江畔。
直到黄昏时分,黄忠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营帐。
“爹。”
黄舞蝶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饭食走进来,眉宇间满是忧虑:“外头都在传,咱们要打柴桑了,是真的吗?”
“嗯。”
黄忠撕下一块粟米饼,就着温热的肉汤咽下,语气沉重:“本该二月便出兵的。
那时我们已报信襄阳,可州牧下令务必谨慎,只许胜不许败,这才一拖再拖,拖到了今日。”
“这一仗……难打吗?”
黄舞蝶轻蹙眉头,低声问道。
“岂止一个‘难’字能说清。”
黄忠长叹一口气,胸中郁结难舒:“赤壁军势强,王政南谋略过人,半年之内平定豫章,逼退孙伯符,登岸之战更是惨烈非常。
如今我们要想在柴桑靠岸,还得看风向、水势、时机是否齐备!”
“王政南……”
黄舞蝶喃喃念出这个名字,眼中掠过一丝好奇。
自驻军此地以来,这个名字她听得最多,也最令人心神难安。
……
与此同时,荆州的备战动静,早已被司天卫和第二军团的斥候察觉,密报火速传回。
三月十六日。
柴桑,赤壁军大营。
太史慈已从靖安一带率部返回。
帅帐内,赵毅双手呈上情报,神色恭敬:“主公,长沙传来急讯,荆州已开始调兵遣将。
据查,黄忠率一万七千余人走水路进犯柴桑,刘磐领三千士卒留守后方大营。”
“哦?”
诸葛瑾与甘宁面面相觑,一时愕然。
自从攻下豫章之后,赤壁军内部有所调整。
黄齐、周进主理政务。
军权则交由甘宁与廖化共同执掌。
正因如此,谁也不知赵毅暗中掌控着怎样的力量。
而此刻显露的司天监一角,已足以令二人脊背生寒。
毕竟,前线斥候的情报尚未送达,他却已掌握得如此详尽,毫无遗漏。
“嗒。”
“嗒。”
“嗒。”
王炅指尖轻叩案几,目光沉静。
诸葛瑾上前一步,拱手进言:“主公,一万七千大军,即便乘船而来,所需战舰少说也有数百。
我军纵有重炮,也难以尽数歼灭,唯有阻其登陆之时,方可争取胜机!”
“不仅如此。”赵毅语气低沉,“荆州水师根基深厚。
即便黄忠所部不及江夏主力,仍配有楼船、门舰、艅艎等巨舰,声势浩大。”
“荆州水师……”
甘宁皱眉低语,“果然不容小视。”
“若敌军以楼船、艅艎为先锋压阵,再派突冒、走舸从侧翼包抄渡口,我军防线恐难抵挡。”
“嘶——”
帐中诸将无不色变。
谁也没想到,荆州水师竟已强盛至此。
“主公!”诸葛瑾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江流走势,沉声道,“依属下之见,不如主动出击。
一旦让敌军登岸,战局必将惨烈无比。
只要踏上土地,他们便有了攻入豫章的希望,势必拼死猛扑!”
“荆州水师……”
王炅淡淡一笑,语带讥讽,“单是一个黄忠便如此棘手,那支由精锐组成的黄祖水军,又该何等可怕?”
众人闻言,一时沉默。
“确实强。”甘宁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不错。”王炅神色不动。
前世他曾亲眼见证:孙坚、孙策父子五次征伐江夏,直至第五次才斩杀黄祖,却依旧未能真正占领其地。
江湖传言有云:江夏一人,可当水师十万。
所指正是黄祖麾下那支常年巡江、战力惊人的铁军。
“主公!”诸葛瑾再度上前,指着沙羡一带道,“柴桑地形不利大江会战。
既然敌军水师强势,不如我军主动迎击,将其拦截于沙羡附近。
那里有云梦泽水网与芦苇荡,利于藏兵设伏,打他个措手不及!”
“不可。”甘宁立即反对,“沙羡距江夏太近,万一黄祖出兵夹击,我军腹背受敌,反陷险境!”
“这……”
诸葛瑾一时语塞,进退两难。
“子义?”王炅目光转向太史慈。
“主公。”太史慈站出身来,眼神如刀,“其实无需想得太复杂。
只要击毁他们的主力巨舰,其余艨艟、突冒之流,不足为惧。”
“呵。”
“哈哈哈!”
王炅仰头一笑,朗声道:“你们可曾听过——半渡而击?”
“哦?”
众人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古书《孙子兵法》里提过,敌军渡河至一半时发动进攻最为有利。
当年韩信在潍水一役,正是用这招击溃楚军,还斩杀了猛将龙且。
“主力后撤两里。”
“把回回炮布置在东南角的山脊上。”
“渡口留些空地,让荆州兵能靠岸登陆。”
“哪怕他们先头部队上了岸,一时半会也列不成阵型。”
“等他们的先锋刚站稳脚跟,我们就用战船封住江面出口,回回炮立刻轰击后方大船。
前头的人没了退路,就像搁在滩涂上的羔羊,只能任人宰割——那时我军再出兵合围,一网打尽。”
王炅一边说着,一边在沙盘上勾画防线轮廓,语气沉稳而细致。
“得令!”
甘宁与诸葛瑾齐声应下。
王炅目光转向太史慈,声音低沉:“全军即刻整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