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昊站在人族疆域的边界线上,身前是奔腾的“断尘河”,河水泛着灰黑色的浪涛,据说能洗去修士的凡俗记忆。他手中捏着《九转玄功》最后一页的残片,那两段被参悟的铭文正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与河水中的黑气缠绕、碰撞,溅起细碎的光星。
一年前,他带着最后一页走出圣山,没有直奔繁华的城池,反而选了这条最荒芜的边界。这里的风带着沙砾,刮在脸上像小刀割过,人族的炊烟在百里之外才隐约可见,更多的是废弃的堡垒和半埋在沙里的兵器残骸——据说千年前,人族曾在这里与“蚀骨族”血战,最终以十换一的代价才守住防线。
“第一段说‘血债需以魂偿’,第二段讲‘忘川不渡执念’。”帝昊低头看着残片,指尖划过那些仍在流动的铭文,“以前总觉得人族的历史该记功不记过,现在才懂,记过不是为了沉湎,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
他随手捡起一块锈迹斑斑的甲片,甲片上刻着模糊的“人”字,边缘还留着齿状的咬痕——那是蚀骨族的标志性攻击痕迹。帝昊将甲片抛向断尘河,河水瞬间沸腾起来,黑气疯狂啃噬着甲片,却在接触到铭文金光时发出滋滋的响声。
“你看,”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河岸轻笑,“连河水都记得这些伤。”
这一年里,他循着残片上的线索,在断尘河沿岸找到了十七处战场遗迹。在第三处遗迹的地底下,他挖出过一具抱着婴儿的骸骨,母亲的骨骼呈环抱状,婴儿的骨架上却插着半根蚀骨族的毒刺——那段时间,铭文第一段的金光总是忽明忽暗,直到他亲手为这对母子立了块简易的石碑,金光才重新稳定。
“血债不是要我们复仇,是要记得‘守护’二字有多沉。”帝昊抚摸着石碑上自己刻的“无名母子墓”,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以前修玄功,总想着突破境界、掌控气运,现在才明白,人皇的‘人’字,先得有‘人’,才有‘皇’。”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身,对着断尘河对岸的阴影喝了一声:“出来吧,跟着我半年了,不累吗?”
阴影里走出个瘦高的身影,穿着蚀骨族的灰皮甲,脸上覆盖着骨制面具,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他手里握着柄短刀,刀鞘上镶着块人族的头骨——这是蚀骨族的荣耀象征。
“你早知道?”蚀骨族的口音带着嘶嘶声,像蛇吐信。
“你的脚印沾着‘回魂草’,这种草只长在蚀骨族的发源地,断尘河沿岸根本没有。”帝昊晃了晃手中的残片,两段铭文的金光突然暴涨,“而且,你每次呼吸都比族人慢半拍,是在模仿人族的气息吧?”
蚀骨族人握紧短刀,面具下的嘴唇动了动:“你不怕我杀了你?就像千年前,我们杀了这河岸上所有的人。”
“我在第八处遗迹找到过你们的骸骨。”帝昊平静地说,“一个蚀骨族的小孩,手里攥着块人族的麦芽糖,糖早就化了,可他到死都没松手。”他顿了顿,看着对方琥珀色的眼睛,“铭文第二段说‘忘川不渡执念’,你们族里是不是也流传着‘断尘河对岸有甜糖’的传说?”
蚀骨族人的刀哐当落地,面具下传来压抑的呜咽:“母亲说……千年前有个人族小姑娘,总偷偷给我送糖,后来她死在乱箭里,我父亲却逼着我吃了她的骨头……”
帝昊将残片举过头顶,两段铭文的金光突然化作两道锁链,却没有捆向蚀骨族人,反而扎进断尘河的河底。河水剧烈翻涌,浮出无数闪烁的光点,有穿着人族衣袍的手递出糖块,有蚀骨族的小孩背着受伤的人族幼童奔跑,还有两族的战士背靠背抵挡着更凶猛的异兽——那是被河水洗去的、不该被遗忘的记忆。
“你看,”帝昊的声音在涛声中格外清晰,“执念不是仇恨,是藏在仇恨底下的糖香、是不敢说出口的愧疚、是想道歉却没机会的遗憾。”
蚀骨族人突然跪坐在地上,摘下面具,露出张年轻的脸,眼角还留着未褪的稚气:“母亲说,我们族的毒刺淬了‘断情散’,可她偷偷给我的糖里,总掺着解药……”
帝昊看着残片上的铭文彻底融入金光,那金光顺着他的手臂爬上脊背,在背后凝成一对巨大的光翼——左翼刻着人族的战纹,右翼镶着蚀骨族的骨饰。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气息正在疯长,九天人帝的威压如潮水般漫过河岸,却没有丝毫侵略性,反而让断尘河的浪涛都变得温顺起来。
“第一段让我懂了‘记住’,第二段教我‘放下’。”帝昊展开光翼,翅膀扇动时带起的风,竟让河水中的黑气开始消散,露出底下清澈的河床,“原来九天人帝,不是要掌控谁,是要连‘敌人’的遗憾都能接住啊。”
远处传来人族的号角声,那是巡逻队的信号。帝昊回头望了一眼,又看向仍在哭泣的蚀骨族青年:“断尘河的水,洗不掉记忆,只能洗去执念里的戾气。你要是愿意,跟我去见人族的长老,有些故事,该让两族的小辈都听听了。”
残片上的金光彻底融入他的血脉,帝昊能清晰地感觉到,人族气运碑上的刻度已经跳到了55%,而这一次,刻度旁边不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多了个小小的、正在发芽的绿芽——那是“共生”的征兆。
“走吧,”他拍了拍蚀骨族青年的肩膀,光翼的阴影落在两人身上,竟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剩下的47段铭文,或许要我们一起找答案了。”
风掠过断尘河,第一次带着青草的气息。帝昊望着远处渐亮的天色,知道九天人帝的路才刚开始,但脚下的土地,似乎比一年前松软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