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浓重水腥气的浪花劈头盖脸打来。
脚下是咆哮的深渊，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水吼。
每一次落脚，湿滑的礁石都仿佛在下一刻就要被激流卷走。
豆子死死搂紧张清明的脖子，小脸埋在他背上，身体抖得厉害。
陈斌的左臂被林薇薇抓着，右半身如同灌了铅，每一次移动都异常艰难，全靠一股凶悍的意志强撑。
贴着水眼内壁向下十几米，激流的轰鸣声仿佛要将耳膜撕裂。
水汽浓得化不开，视线一片模糊。
“链桥！
”
蓑衣人的嘶吼穿透水幕。
只见下方汹涌的水流中，几根粗大得惊人的、锈迹斑斑的黑色铁链，如同巨蟒般从水眼内壁的阴影里延伸出来，绷得笔直，横跨过翻滚的漩涡，通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抓住链子！
滑下去！
”
蓑衣人当先扑出，枯瘦的身体如同壁虎般贴上一根冰冷的巨链，手脚并用，瞬间向下滑入浓重的水汽深处。
张清明没有犹豫，将豆子往上托了托，完好的左手死死抓住一根冰冷滑腻、足有手臂粗的巨型铁链！
他双脚在湿滑的链子上猛地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背着豆子，顺着巨链向下方无边的黑暗和轰鸣中疾速滑落！
失重感瞬间攫住心脏！
冰冷的铁链摩擦着手掌，发出刺耳的声响。
下方是无尽的黑暗和震耳欲聋的水吼，仿佛正坠向地狱的咽喉！
“啊——！
”
林薇薇的尖叫被水声吞噬。
她死死闭着眼，几乎是半拖半抱着陈斌，两人一起撞上了另一根巨链！
巨大的惯性带着他们，紧跟着张清明，一同坠入深渊！
风声、水声、铁链摩擦声在耳边疯狂呼啸！
不知滑落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隧道，脚下猛地一空！
噗通！
噗通！
噗通！
三人几乎是同时砸进一片刺骨的冰寒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张清明眼前一黑，冰冷的河水瞬间灌入口鼻！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双脚拼命蹬踏，挣扎着向上浮去。
哗啦！
头终于冲出水面！
张清明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河水。
眼前是一片难以想象的巨大地下空间。
穹顶高悬，怪石嶙峋，散发着幽蓝的、如同鬼火般的冷光，勉强照亮了下方一片浩瀚无边的、如同墨玉般沉静的黑色水域！
水面上漂浮着淡淡的、带着硫磺味的白色寒气。
这里，就是老河岔水眼的最深处！
“咳咳……操……”
陈斌在不远处冒出水面，脸色青白交加，左臂胡乱划着水，右半身几乎失去了知觉，沉重的麻木感正疯狂地吞噬着他残存的意识。
林薇薇也浮了上来，剧烈喘息，第一时间看向被张清明托着的豆子。
小家伙呛了水，剧烈咳嗽着，但神志还算清醒。
“链桥……通到哪了？”
张清明抹了把脸上的水，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黑色水域。
巨大的铁链从他们落水处的上方岩壁延伸下来，另一端则消失在远处墨玉般的水面之下。
“那边！
”
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一块露出水面的黑色礁石，斗笠滴着水，指向水域中心，“感觉……那下面……就是金斗沉没的地方……也是……‘净泉’的源头！
”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水域中心的水面之下，隐隐透出一片极其黯淡、却异常纯粹的、如同凝固月华般的银白色光芒！
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清冽与纯净，与周围浓墨般的黑水和刺骨的阴寒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陈斌！
撑住！
”
张清明低吼，托着豆子，奋力向那片银光游去。
冰冷的黑水仿佛有生命般，带着粘稠的阻力，每一次划水都异常艰难。
更可怕的是，水中似乎有无数冰冷滑腻的“东西”
擦着身体游过，带来阵阵诡异的麻痒。
“妈的……水里有东西……”
陈斌咬着牙，左臂拼命划水，右半身的麻木感已经蔓延到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被冰冷的石头压着，眼前阵阵发黑，“像……像水草……又像……蛇……”
“别管！
游！
”
张清明厉喝，目光死死锁住那片越来越近的、水下透出的银光。
他能感觉到，越靠近那片光芒，水中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阴寒和粘稠感就减弱一分！
甚至……陈斌手臂上那缓慢蔓延的暗青鳞片，在银光的映照下，似乎……停滞了那么一瞬？
就在三人拼尽全力，距离那片水下银光中心只有不到十米时——
哗啦！
正前方平静如墨的水面，毫无征兆地猛地炸开！
一个巨大无比、覆盖着墨绿色苔藓和水垢的青铜方斗，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缓缓地从黑水深处浮了上来！
斗身斑驳，四角的镇水兽头狰狞依旧，正是那
的下半部分！
而在金斗中央，那凹陷的斗腹之内，赫然积蓄着一汪不过脸盆大小、却散发着惊人清冽寒气的……银白色液体！
那液体如同融化的月魄，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缓缓流动着，散发着柔和却穿透力极强的银光。
周围的黑色湖水仿佛畏惧般，在距离这汪银液寸许的地方便停滞不前，形成一圈奇异的真空地带。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涤荡灵魂污秽的纯净气息，随着金斗的上浮，瞬间弥漫开来！
“净泉！
”
蓑衣人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颤抖，“真正的……沉渊之泪！
”
“陈斌！
快！
”
张清明精神大振，托着豆子奋力前游！
“哈哈……哈哈哈……”
陈斌却突然发出一阵怪异的大笑，笑声在空旷死寂的水域里回荡，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癫狂和……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划水的动作慢了下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金斗中央那汪纯净的银液，右半身的暗青鳞片在银光照耀下，边缘竟开始冒起极其细微的白烟！
“老陈！
别停下！
”
林薇薇惊恐地喊道，奋力向他游去。
“晚了……丫头……”
陈斌的笑容扭曲着，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沉重的喘息，“这鬼东西……它……它不想让我过去……”
他猛地抬起那只还能动的左手，指向自己右肩——暗青色的鳞片已经爬上了他的脖颈，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正缓慢而坚定地向着他的下颌和太阳穴蔓延！
皮肤下的青色血管疯狂搏动，仿佛有无数冰虫在啃噬他的生命！
“它……它要……我的……脑子……”
“吼——！
！
！
”
仿佛是为了印证陈斌的话，一声沉闷、痛苦、充满无尽贪婪与毁灭欲的恐怖咆哮，猛地从众人头顶上方——那遥远的、他们滑落下来的水眼方向，穿透厚重的岩层和水流，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了下来！
整个地下水域剧烈震荡！
穹顶的幽蓝冷光疯狂闪烁！
平静如墨的黑色湖水瞬间沸腾！
无数巨大的气泡翻滚着炸开！
是青铜棺里的东西！
它感应到了“净泉”
的气息！
感应到了即将被拔除的“龙印”
！
它在疯狂地冲击那根卡死棺缝的钢筋！
“钢筋……要撑不住了！
”
蓑衣人猛地抬头，斗笠下脸色剧变，“快！
浸入净泉！
拔除龙印！
否则……”
“否则个屁！
”
陈斌脸上的癫狂骤然化为一股歇斯底里的暴戾！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金斗中央那汪纯净的银液，又猛地转向张清明背上的豆子，最后，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剜向自己那条爬满鳞片、正不受控制抬起的右臂！
“老子……不伺候了！
”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
陈斌用尽最后一丝属于他自己的意志，完好的左手猛地探出，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自己那条抬起、五指箕张、正欲抓向张清明背心的青鳞右臂！
“老张——！
带豆子进去——！
”
吼声未落！
陈斌整个人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力量！
他不再向金斗游去，反而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那条疯狂挣扎的青鳞手臂，如同投海的巨石，朝着与金斗相反的方向——那片沸腾翻滚、充满未知恐怖的黑色水域深处，猛地扎了下去！
“陈斌——！
！
！
”
张清明和林薇薇的嘶吼同时响起！
噗通！
巨大的水花溅起！
陈斌的身影瞬间被浓墨般的黑水吞没！
只有一圈圈剧烈扩散的涟漪，显示着他沉没的位置。
“陈斌哥！
”
林薇薇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下意识就要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