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刚还躬着身子。
他身后，那三十多条精壮的武行汉子，一个个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鸦雀无声。风都好像停了，只剩下每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刚才那一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那不是打斗，那是艺术。不，那甚至是……道法！
苏桐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袁刚的肩膀，语气轻松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行了，袁指，腰别闪着，年纪也不小了。”
袁刚这才缓缓直起身，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涨得通红，眼神里已经不是敬畏，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他看着苏桐，就像一个苦寻名师多年的弟子，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祖师爷。
“苏导，您……您这是哪一派的功夫？”他声音都在发颤，“八极？咏春？不对，您刚才那手借力打力的巧劲，倒像是太极，可身法又……”
苏桐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专业分析。
“瞎练的，不值一提。”
瞎练的？
不值一提？！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武行这帮人能当场把唾沫星子淹死他。可从苏桐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凡尔赛。
众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您管这叫瞎练的？那我们这些练了十几二十年的，岂不是在做广播体操？
“苏导，您太谦虚了！”袁刚激动地搓着手，“刚才您露的那一手，已经彻底解决了我们对地面动作的疑虑。但是……但是还有个问题。”
他像是献宝一样，从助理手里拿过一本厚厚的分镜稿，翻到其中一页，双手捧着递到苏桐面前。
“您看这里，第三十七场戏，‘锦衣卫夜奔百户所’。您要求沈炼为了追击逃犯，需要从平地起，连续蹬踏墙壁，直接上到二楼的屋顶。”袁刚指着画面上那个夸张的动作，眼神发亮，“这个动作……我们之前讨论，一致认为必须吊威亚，而且得分好几个镜头拼接才能完成。可现在看来……”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现在看来，是不是有不吊威adia的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苏桐身上，像是等待神谕的信徒。
张译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抽。
他凑到苏桐耳边，压低声音道：“我说，你刚才已经镇住他们了，见好就收啊。这可是上墙，牛顿的棺材板快压不住了！”
苏桐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走到旁边一栋仿古的二层小楼前。
这栋楼是摄影棚里搭建的永久性建筑，青砖灰瓦，墙体高达七八米，表面虽然做了旧，但依旧光滑陡峭，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苏桐，你别乱来啊！”张译感觉自己的心率开始飙升。
苏桐没理他，只是抬头估算了一下高度，然后回头对袁刚说：“袁指，你刚才说，你们觉得这个动作需要吊威亚？”
“是！”袁刚重重点头，“不用威亚，这根本……根本不是人力能做到的！”
“谁说的？”苏桐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神秘和玩味，“威亚，是给那些不会飞的人准备的。”
不会飞？
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所有人满头雾水的时候，苏桐忽然动了。
他没有助跑，只是身体微微下沉，然后猛地向前踏出三步！
第一步，平平无奇。
第二步，速度骤然提升！
第三步，他的脚掌重重地踏在地面上，坚实的土地仿佛都为之一震！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苏桐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面垂直的墙壁直冲而去！
“卧槽！”
“他要干什么！”
“疯了！这要撞上去的！”
惊呼声此起彼伏。张译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沉闷的撞击声并未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清晰而有力的踏响！
“咚！”
张译猛地睁开眼，然后，他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苏桐的第一只脚，竟然稳稳地踩在了离地近两米的墙面上！他整个人与墙面形成一个诡异的夹角，仿佛地心引力在那一瞬间失效了！
还没等众人从这违反物理学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咚！”
第二声踏响！
苏桐以墙面为借力点，身体再次拔高，另一只脚已经踩在了近四米的高度！他就像一个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绝世高手，将墙壁视作平地！
“这……这是……梯云纵？”一个年轻的武行队员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颤抖和不敢置信。
“梯云纵”只是个传说，是小说家笔下的幻想！
可眼前的这一幕，又该如何解释？
“咚！”
第三声！
苏桐的身影已经攀升到了二楼窗沿的高度，他甚至还有闲暇在空中调整了一下姿态。
最后，他脚尖在墙头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屋顶的飞檐之上。
他站在那里，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俯瞰着下面一群已经石化的“凡人”，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
整个片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仰着头，张大嘴巴，大脑一片空白。
摄影组的忘了扛机器，灯光组的忘了打光，场务手里端着的盒饭掉在地上都毫无察觉。
刚才苏桐那几下，已经彻底击碎了他们的世界观。
这他妈是拍电影？
这他妈是现场拍神仙啊！
“咳咳。”
屋顶上，苏桐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看到了吗？就是这个感觉。”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到时候，摄影机在下面用低角度仰拍，捕捉演员蹬墙的爆发力。然后迅速切换到摇臂镜头，跟拍他上升的轨迹。最后，在他落地的瞬间，给一个面部特写。”
他像一个最尽职的导演，现场开始调度机位，讲解拍摄要点。
可下面的人，哪还有心思听这个？
袁刚整个人都在哆嗦，不是怕的，是激动的！他猛地一拍大腿，双眼放光，状若疯魔。
“神技！这是神技啊！”他仰天大吼，“我明白了！苏导，我全明白了！您要的不是打，是‘武’！是意境！是那种超脱凡俗的侠气！”
他这一吼，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我操！我看到了什么？蜘蛛侠？”
“蜘蛛侠还得吐丝呢！苏导这是硬上啊！”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导演……”
“从今天起，苏导就是我唯一的偶像！谁他妈敢说苏导不懂武行，我第一个跟他急！”
整个武行彻底沸腾了！
之前的“服了”，还只是技术层面的折服。
而现在，是信仰层面的……皈依！
他们看向苏桐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看一个导演，而是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武神！
苏桐从屋顶上纵身一跃，身形潇洒地在空中一个翻转，稳稳地落在地上，连尘土都没带起一丝。
他走到已经彻底傻掉的张译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译哥，回神了。这段戏到时候你来拍，放心，我会给你吊威亚的。”
张译机械地转过头，双眼无神地看着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苏桐……”
“嗯？”
“我申请换剧本。”张译一脸生无可恋，“我想演个正常人，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