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行驶在夜晚的南川街道。
谢阳皱着眉看了一眼身旁的赵丽，知道这是对方试图弥补今晚给自己的印象，虽然对方别有用心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有她在确实能避免一会面对张雪家人时的尴尬，谢阳现在都还记得上一次张雪喝醉，自己把她背回家时，张雪奶奶看自己那奇怪的眼神。
算了吧，反正今后自己也不会跟这个女人有任何瓜葛，更不可能被她当枪使。
这个女人，已经变得比当初有心机太多了。
谢阳不是很喜欢跟这种心机女打交道，柔弱的外表伪装下指不定哪天就给你下个套，所以谢阳对待赵丽和张雪的态度完全不同，他压根也没打算跟赵丽成为朋友。
虽然街道上到处在修路，不过夜晚的南川车流比白天已经少了许多，十分钟后，出租车在张雪家门前的巷子口停了下来，谢阳看了看计价器上的15元，正要掏口袋，却见身旁的赵丽已经伸手给司机递过去一张五十元面额的钞票。
“不忙找零，陈建你也喝了不少，你先回家吧，我和谢阳送张雪进去就行……”递过钱后张雪不假思索的收回手臂，说话的时候却是目光看向谢阳。
“这个……要不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吧？”过了刚才的惊吓时间，陈建此刻又有些酒意翻涌，上车后就一直强撑着没吐，虽然很想早点回家，可单独回去似乎有些不地道。
谢阳皱皱眉，他知道这是赵丽故意支走对方，可他也知道陈建这时情况也只是比张雪稍微好一些，今晚上就自己喝得最少，现在又有赵丽帮忙，扶张雪回家绰绰有余，确实没必要让陈建跟自己一起。
“你先回去吧，我们送就行……”谢阳点点头，说完这句就跟着赵丽把张雪扶下了车。
“那好，你们注意安全，拜拜……”陈建点点头也没有坚持，挥手告别后出租车就载着他离开了。
谢阳就这样和赵丽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张雪一路来到张雪家门口。
张子强还没下班，此刻家里还是只有张雪奶奶在，见自家孙子又一副醉酒的回来，奶奶一边帮忙一边就抱怨开了，好在这次赵丽在，对方倒没有看谢阳像防狼一样的眼神了，只是抱怨着两人不该带张雪喝酒。
谢阳和赵丽一边道歉一边帮着把张雪扶到了床上，这才鞠着躬的告了辞。
“你对张雪可真好……”昏黄的巷道口，看着一路沉默的谢阳，赵丽率先开口。
“同学嘛……”谢阳点点头，现在他提不起一点跟对方聊天的兴趣，只想快点出去打车。
“咯咯，你还是那么狡猾……”谢阳的话让赵丽忍不住笑了笑，“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们的关系。”
谢阳没有说话，自己对张雪确实没有情爱方面的想法，只是两人的关系为何走到今天这步他也很纳闷，此刻自然不想搭话。
“谢阳，咱们走会路吧，陪我说说话……”见谢阳还是一副不愿搭理自己的样子，赵丽咬了咬嘴唇，用近乎恳求的语气继续说道，“看在咱们曾经也算一起患难过的面上。”
谢阳刚想拒绝，可听到对方说完这最后一句，脑海中又不免浮现出自己刚刚重生回来的那一年，赵丽带着人在校门口教训陈汉，后来帮自己约白吃哥，再到后来为自己通风报信，甚至帮自己应付林有龙那群小弟的情景。
“哎，还是狠不下心啊……”谢阳点点头，同时在心里忍不住吐槽了句自己。
“谢谢！”见谢阳答应，赵丽显得很高兴，绯红的脸颊也显得有了神采。
两人从巷道口穿出来，到了大路上后就顺着主路往谢阳家的方向走去。
此刻街面上路人少了许多，两人就这样并排的缓步走着，见谢阳全程看也不看自己，赵丽的下嘴皮都快被自己咬破了。
“谢阳，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赵丽也不管谢阳愿不愿意听，自顾自的突然开口讲了起来，“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我爸在外地打工，每年只是过年的时候会回来呆几天，平时我寄宿在大伯家，不过大伯的老婆并不喜欢我，所以后来我经常是吃完晚饭就回自己家去睡觉……”
谢阳没有说话，关于赵丽的身世他确实没听张雪说过，不过就算张雪给他说他也不会在意，这个年代的混混普遍都是家庭教育缺失的问题青年，女混混更是如此。
“我爸虽然在外地打工，可是一年也拿不回来什么钱，哼……其实我知道，他在外地安了个家，我只是他的累赘，自然不会把钱用在我身上……”赵丽说到这里脸色阴郁了许多，咬着牙像是在回忆这段痛苦的经历，“原本读完初中他们就想让我去打工了，还是我偷偷把大娘藏的私房钱偷了出来，这才交了上高中的学费，虽然他们没报警，不过这下我是彻底跟大伯家断了来往……”
听到这里谢阳有一丝动容，他没想到这个小太妹的身世比自己想的要可怜得多。
“没了人养我，我就得自己养自己了，所以平时放学后跟放假的时机我都在外面找临时工，餐馆洗碗、扫厕所、擦皮鞋……我都干过……”赵丽笑了笑，似乎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过往，“这里面最轻松的是帮一个厂房守夜，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仓库，就在果山路那个位置，你应该知道……那份工作什么也不用干，就在里面睡一觉就行，第二天天亮就能下班，一个月一百二十块……”
谢阳转头看了赵丽一眼，从对方酸楚的表情上看出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一个偌大的仓库，一个四下无人的寂静夜晚，一个孤独无助的小女孩内心要如何强大才能在那个库房度过一个个难以言状的夜晚，而这都是为了赚取生活费。
“可惜这样的工作我只干了两天就被一个厂领导发现，然后那个厂就不要我了，理由是我太小，担心真出了事厂子里担责任……”说到这赵丽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就要溢出的眼泪，“这是我当时找到的收入最高的工作，其他的工作一个月加起来也刚好只够我吃饭，根本没法支撑我在学校的开支和未来的学费……”
谢阳若有所感的点点头，高中不属于义务教育阶段，现在的学费虽然也不贵，可是想要完全靠一个小女孩自力更生确实有些为难了。
“然后我偶然一次在餐馆打工的时候遇见了白吃……”赵丽擦干了眼泪，抿了抿嘴继续说，“当时对方要我做他的女朋友，还说只要我答应跟着他，他就带着我赚钱，保证不用像这样辛苦……”
谢阳摇摇头，白吃那种小混混在这群不谙世事的学生妹面前或许感觉能耐很大，但其实也只是个小马仔罢了，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区区几百块就被自己收买了，虽然谢阳那点麻烦在对方看来只是顺手而已。
果然，赵丽接下来的话印证了这一点。
“后来，我成了他的女人，却发现他赚钱的方式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赵丽笑了笑，像是在感叹当初天真的自己，“他当时只是跟着坤哥手下的一个马仔，因为打架凶狠所以还算有点名气，南川这一片混的都听过他名字，但除了每次打完架后他老大打赏的红包，他最大的收入就是偷和抢劫……”
接下来的故事就简单了。
所谓偷除了大街上的小偷小摸外，白吃最喜欢的就是带上几个好手，找上那些看上去有钱又好下手的人家，提前踩好点，趁别人不在家的时候利用撬锁、翻窗的手段进到室内盗窃，每次倒都能取得不菲的收获。
而抢劫就低端多了，他们也只会选择那些落单的醉酒路人，趁着夜色掩护再经过自己一番拳脚伺候，受害人普遍都难以招架，即使后来去报警也无济于事，一是受害人连他们的模样都记不清，第二金额不大，警方普遍也不会重视，加上那几年南川治安本就不好，所以遭殃的路人也只能认栽。
“白吃养了我两年半，这两年半是我离开大伯家后最轻松的日子，再也不用担心这个月的生活费和下学期的学费，反而多了许多零花钱，跟着他出去也很风光，几乎就没有餐馆老板敢找他结账，不少人甚至在我们吃完后还倒给我们拿钱，那一刻让我觉得当香港片里的古惑仔就是这样的酷……”
赵丽表情中透着几分对过往的感叹，叹了口气。
“然后我也没心思读书了，一心就想着跟着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