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观星台,月光如霜。
沈墨心握紧赤霄青霜剑,剑尖抵在俞青锋心口。他的青霜剑同样指向她心脏,两把剑交叉成十字,在月下泛着凄冷的光。台下的黑气已蔓延到第三层台阶,剑仙的尖啸越来越近。
怕吗?俞青锋的白发在风中飞舞,眼中金光流转。
沈墨心摇头,剑尖又向前递了半分:你教我的,剑者无悔。
她感到剑锋传来的细微颤动——不是恐惧,而是剑气共鸣。赤霄与青霜的剑格同时发烫,白无瑕青霜三字亮如星辰。更神奇的是,怀中那对玉雕也开始发热,婴儿的心口位置浮现出完整的剑纹。
开始了。俞青锋突然微笑,那笑容清澈如初遇时的少年,心儿,看着我。
双剑同时刺入!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出现,剑锋在触及皮肤的刹那化作流光。金蓝色光流从两人心口涌出,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剑形。观星台剧烈震动,日晷上的七个血字逐个亮起,最终汇聚成一道光柱直冲云霄!
黑气中传来剑仙的怒吼:不——!
光柱所过之处,黑雾如雪消融。沈墨心看到剑仙的本体在光中挣扎,那张与俞青锋相似的面容迅速老化腐朽。最可怕的是,他心口插着的半截赤霄剑突然飞出,与空中的光剑合二为一!
情剑...又是情剑!剑仙的声音开始破碎,白无瑕...月奴...你们算计我三百年...
他的身体如沙雕崩塌,却在完全消散前突然伸手抓向沈墨心:你以为结束了吗?情剑终有折时!当你们——
话音戛然而止。金光如潮水退去,观星台恢复寂静。只有地上那滩黑灰证明剑仙曾经存在过。
沈墨心踉跄跪地,突然发现怀中玉雕不见了。俞青锋的白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黑,但眼中的金光仍未消退。他伸手想扶她,却在碰到她肩膀的瞬间僵住——两人之间突然闪过无数画面碎片!
月奴与白无瑕在雪中相拥...赤霄剑刺入白无瑕心口的瞬间...月奴抱着婴儿在烛光下哭泣...这些分明不属于他们的记忆,此刻却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青锋?沈墨心抓住他颤抖的手,你看到了吗?
他点头,声音沙哑:是剑魄融合带来的记忆...师父和月奴前辈的...
话音未落,观星台下突然传来清越的剑鸣!不是玉寒衣的紫玉箫,而是一柄陌生的轻剑,如雨打芭蕉般清脆。
看来我们错过好戏了。带笑的男声自塔下传来,虞大人,您赌输了。
闭嘴。冷冽的女声回应,剑仙虽灭,剑气未散。小心为上。
沈墨心与俞青锋对视一眼,同时握剑戒备。脚步声渐近,先映入眼帘的是把烟青色长剑,剑身细长如柳叶,剑穗上系着个青玉铃铛。持剑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袭靛蓝长衫松松垮垮地挂着,领口还沾着酒渍。
哟,还活着呢?青年挑眉打量他们,谢临风有礼了。他随意地拱拱手,目光在俞青锋的白发上多停留了一瞬,听雨楼第七代楼主,奉命来收尸的。
胡说什么!一道绛紫身影从后闪出,是个戴银丝面具的女子。她手中长剑通体如镜,映着月光晃得人眼花,悬镜司虞清欢,奉旨查案。她冷眼扫过满地狼藉,剑仙之祸既平,二位请随我回衙笔录。
谢临风笑了:虞大人好大的官威。他剑尖挑起地上一片黑灰,这玩意你带回去当证物?
虞清欢面具下的唇角绷紧:谢楼主若再妨碍公务...
怎样?谢临风突然贴近她,烟雨剑不知何时已抵在她后心,像三年前在秦淮河那样,把我绑回悬镜司?
沈墨心看得分明——虞清欢的耳尖红了。虽然她立刻旋身避开,镜面长剑直指谢临风咽喉,但那一瞬的慌乱骗不了人。
够了。俞青锋突然开口,要打去别处打。
他声音不大,却让两人同时收剑。谢临风惊讶地打量他:这位兄台好重的威压。他忽然嗅了嗅,咦,你身上有白梅香...莫非是青霜剑阁的传人?
虞清欢闻言一震:俞青锋?她转向沈墨心,那这位就是赤霄剑主沈姑娘了。
沈墨心刚要应答,观星台突然再次震动!一道红影如鬼魅掠至,森冷剑气直取她咽喉:
沈墨心!还我姐姐命来!
俞青锋挥剑格挡,青霜剑气与来者相撞,炸开一团红雾。雾中现出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红衣赤足,手中短剑猩红如血。
叶青萝?谢临风吹了个口哨,血剑门最后的小疯子。
少女冷笑,短剑指向沈墨心:你害我姐姐沦为剑仙容器,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沈墨心刚要解释,一道白影突然闪过,药香扑面而来。叶青萝的短剑被一柄玉骨折扇架住,持扇的是个白衣公子,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尽是儒雅。
青萝,别闹。他声音温和如春风,你姐姐的事,与沈姑娘无关。
叶青萝浑身一颤:温...温言?她短剑垂下三寸,你凭什么管我?
温言不答,只是从袖中取出个香囊:三年前你落在我药圃的,一直没机会还你。
香囊已经很旧了,但上面绣的红枫依然鲜艳。叶青萝盯着香囊,眼中戾气渐渐化作水光。她猛地夺过香囊,转身跃下观星台,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温言望着她背影轻叹,这才转身向众人行礼:药王谷温言,见过诸位。
沈墨心注意到他行礼时,目光在虞清欢的面具上多停留了一瞬。而虞清欢则微不可察地侧身,避开了他的视线。
有趣。谢临风抱剑轻笑,药王谷的少谷主,悬镜司的铁面判官,血剑门的小疯子...他看向俞青锋,再加上青霜赤霄双剑,今晚的观星台可真热闹。
虞清欢冷声道:谢楼主若无事,请让开。我要带二位剑主回衙复命。
恐怕不行。谢临风晃了晃剑穗上的铃铛,听雨楼接了新单子,要请俞兄沈姑娘南下查一桩奇案。他压低声音,关于剑仙残魂的。
俞青锋眼神一凛:剑仙未灭?
灭是灭了。谢临风从怀中掏出一块冰晶,里面冻着缕黑气,但有些碎片逃了。最近江南有七起命案,死者心口都有剑痕,伤口残留的气息...他看向沈墨心,与你的赤霄剑气很像。
沈墨心倒吸一口冷气:有人冒充我杀人?
或者...温言突然插话,是剑仙临死前散落的剑气附体他人。他忧心忡忡,我查验过两具尸体,经脉中都有异种剑气,与当年血剑门弟子被剑仙附体的情况相似。
虞清欢的镜面剑突然嗡鸣:所以谢楼主是来抢案子的?
非也。谢临风笑嘻嘻地掏出一卷黄绢,圣上手谕,此案由悬镜司与听雨楼协查。他特意展开给虞清欢看,虞大人,咱们又要共事了。
虞清欢一把夺过手谕细看,面具下传来磨牙声。沈墨心突然觉得这对冤家颇有意思,正要调侃,俞青锋却按住她肩膀:
心儿,看天上。
众人抬头,只见夜空中北斗七星异常明亮,尤其是天枢星,红得像要滴血。更诡异的是,七星光华相连,竟隐约形成一把剑的形状——与方才他们施展的一模一样!
七星引路...温言喃喃道,古籍上说这是大凶之兆。
也是大机缘。谢临风伸了个懒腰,怎么样,诸位?江南烟雨正当时,不如同去?
虞清欢冷哼一声,却未反对。温言若有所思地望向叶青萝消失的方向。沈墨心则感到俞青锋的手悄悄握紧她的——他的体温比平日高,掌心还有未愈的剑痕。
俞青锋突然道,但在此之前...
他拉着沈墨心走到观星台边缘,指着远处灯火阑珊的皇城:有件事必须了结。
沈墨心会意。剑仙虽灭,但那些被附体过的人——叶红绡、沁霜、赵淳——他们的遗体还散落各处。更不用说皇宫下方可能残留的剑冢遗迹...
三日期限。她轻声道,处理完这些,我们就走。
谢临风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多了个酒葫芦:痛快!来,先干一杯!
虞清欢一把夺过酒葫芦:公务期间禁酒。
啧,虞大人还是这么不解风情。谢临风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一个更精致的银壶,幸好我带了两个。
他仰头灌了一口,突然将酒壶抛向空中。烟雨剑出鞘如虹,剑尖轻点壶底,酒液如雨洒落,竟在空中凝成小小的剑形!
少年意气重,江湖日月长——他朗声长吟。
虞清欢的镜面剑不知何时也出了鞘,剑气接住坠落的酒滴,将其化作冰晶:但求心无愧,何必问沧桑。她冷冷接完,转身就走。
谢临风大笑追去:虞大人记得三更天在城南等我!
温言摇摇头,也告辞离去。观星台上只剩沈墨心与俞青锋,还有满地月光。
他们都走了。沈墨心轻声道。
俞青锋没说话,只是望着月亮。他的黑发已恢复大半,只有鬓角还留着几缕银丝。沈墨心突然发现他在发抖。
青锋?
我害怕。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在剑魄融合时...我看到了师父最后的记忆。他转向沈墨心,眼中金光未褪,他本可以活下来的,但为了不辜负月奴...
沈墨心捂住他的嘴:我们不是他们。她踮脚吻上他颤抖的唇,白无瑕和月奴选择了殉剑,而我们...她指向南方,要一起闯江湖。
俞青锋眼中的金光终于柔和下来。他揽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夜风拂过观星台,带来远处谢临风的歌声和虞清欢的呵斥。更远的地方,似乎还有叶青萝的短剑劈开夜风的声音。
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