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倒计时如同地狱的脉搏,在诺基亚漆黑的屏幕上疯狂跳动:55… 54… 53…
冰冷的数字映在纪检干部骤然收缩的瞳孔里,他的指尖距离那部滚烫的“定时炸弹”只剩零点零一公分,却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空气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地压在所有人心头。那无声跃动的数字,比任何警笛都更具穿透力和毁灭性。
高正明脸上那层万年不化的冰霜,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错愕、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丝被戏耍的暴怒,在他眼中一闪而逝。他紧紧盯着屏幕上那行冰冷的白色字体——“钥匙”文件夹云端传输中……物理终端自毁程序激活……
云端传输!什么时候启动的?!
他猛地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狠狠刺向床边“悲痛欲绝”、几乎瘫软在陈成身上的诸成!
“你——!”高正明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居高临下的沉稳,带上了一丝冰渣摩擦般的刺耳。他想质问,想下令立刻掐断电源,甚至想砸碎那部该死的手机!但“证据正在传输中”和“物理终端自毁”这两个词,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所有的指令都卡在了喉咙里!
强行中断?万一传输真的已经开始,核心证据路经丢失,这责任他高正明背不起!
任凭传输?天知道这该死的“云端”通向哪里!这后果他更承受不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高正明进退维谷的窒息瞬间——
“嘀铃铃——嘀铃铃——嘀铃铃——!!!”
一阵刺耳、急促、带着某种歇斯底里节奏的手机铃声,如同恐怖片里的催命符,猛然在高正明贴身秘书口袋里炸响!在这死寂的病房里,格外惊悚!
秘书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掏出手机,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比陈成的氧气面罩还要惨白!他惊恐地看向高正明,嘴唇哆嗦着,声音都变了调:“高…高书记!是…是赵副市长!赵纪平!”
赵纪平?!
这个名字像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引爆了病房里本就濒临极限的紧张气氛!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部响个不停的手机上!
他不是应该在“安全”的地方,等着接收那份至关重要的“钥匙”吗?这个节骨眼上打电话来?高正明的心脏猛地一沉,一丝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来。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命令:“接!开免提!”
秘书颤抖的手指划过屏幕,按下了免提键。
“高书记!高书记!救命啊!!” 赵纪平那标志性的沉稳嗓音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惊恐、带着哭腔的尖叫,背景音一片嘈杂混乱,隐约还能听到警笛的呼啸!“完了!全完了!我们被算计了!被陈成那个死鬼和诸成那个王八蛋算计了!!”
赵纪平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
“U盘!那个U盘是假的!根本就是个带定位的自毁陷阱!!”
“我刚拿到手还没捂热乎,就被省厅的特别行动队堵在高速服务区了!还有……还有电视台的采访车!!”
“他们……他们人赃并获!对着镜头拍的清清楚楚!说我抢夺重要案件核心证据,意图销毁!!”
“高书记!你要做主啊!我是为了组织才去拿证据的啊!是诸成!是诸成故意引我入局的!他手机里肯定有真的!快拿到他那个破手机!快啊!!”
赵纪平的嘶吼如同烧红的烙铁,一个字一个字地烫在高正明的脸上,烫得他眼前发黑,脸上冰封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僵硬!他苦心孤诣安排的“双保险”——派赵纪平去抢“备用钥匙”,自己亲自来病房釜底抽薪——竟然在陈成和诸成这两个“将死之人”面前,被拆解得七零八落,反而成了勒紧自己脖子的绞索?
假U盘?带定位的自毁陷阱?
省厅特别行动队?电视台采访车?人赃俱获?!
赵纪平这条线,彻底暴露在阳光下,成了板上钉钉的“抢夺证据、意图销毁”!铁证如山!众目睽睽!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高正明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而此刻,诺基亚屏幕上那猩红的倒计时,仍在冷酷无情地跳动:30… 29… 28…
“赵副市长,”就在病房里所有人都被赵纪平的控诉惊得魂飞魄散时,一个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却又带着一种诡异清晰的声音,从病床上幽幽传来。
是陈成!
他不知何时又“悠悠醒转”过来,氧气面罩下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笑容苍白、虚弱到了极致,却偏偏带着一种洞穿一切、了然于胸的嘲讽意味。他用一种气若游丝、却又字字清晰的语调,对着免提的手机说道:
“咳咳……赵副市长……贪功冒进……不听指挥……擅自行动……抢夺重要案卷……妄图销毁……咳咳……这责任……你得自己……咳咳……扛好啊……”
“组织……会……秉公处理的……”
噗——!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赵纪平一口老血喷在手机话筒上的声音,紧接着是一连串失控的咆哮和模糊的咒骂,然后通话戛然中断,只剩一片忙音。
病房里的空气,彻底凝固成了水泥。所有人都石化了。猎鹰死死咬着牙,腮帮子鼓得像蛤蟆,拼命憋着笑意,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诸成依旧“趴在”陈成床边,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那只搭在床边的手,微微蜷曲的手指,指尖似乎极其细微地、有节奏地轻轻叩击了一下床沿。
省厅于副厅长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却精准打出“致命补刀”的陈成,又看看那部倒计时的手机,再看看脸色铁青、身体微微颤抖的高正明,一时间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后怕,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高正明站在原地,像一尊骤然失去支撑的冰雕。赵纪平完了,彻底成了弃子,而且是被对方用最“合规”、最“阳光”的方式钉死在了耻辱柱上。他精心设计的棋局,不仅被对手看穿,甚至被反向利用,成为了清洗掉己方一枚重要棋子的工具!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和屈辱感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诸成身上——一切的源头,一定是这个诸成!他手里那个正在倒计时的“炸弹”,才是真正的关键!证据到底在哪里?!
“诸成!”高正明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克制而微微发颤,更像是冰块在摩擦,“立刻!停止传输!交出……”
他的话还没说完——
“嗡……”
那部搁在陈成枕头边的诺基亚,屏幕上猩红的背景骤然熄灭!
巨大的倒计时沙漏图标消失不见。
屏幕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
倒计时:00:00:00
结束了?
证据传走了?还是自毁了?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定那块漆黑的“板砖”。
一秒……
两秒……
三秒……
就在高正明眼中再次燃起一丝强行收缴的希望之火时——
“噼啪!滋滋滋——!”
那部漆黑的诺基亚手机,内部突然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电路板烧糊般的脆响!紧接着,一股极其细微但绝对无法忽视的青烟,带着一股塑料和电子元件烧焦的刺鼻味道,幽幽地从手机的充电接口缝隙里,袅袅飘了出来……
一股糊味儿,瞬间弥漫在消毒水味浓重的病房里。
物理终端自毁完成。
目标达成。线索中断。
诸成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支撑起身体,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高正明,脸上没有得意,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甚至还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声音嘶哑得像个破锣:
“高书记……咳咳……您看……不是我不交……是它……它自己……爆了……”他摊开沾着灰尘和血污的双手,做了个无奈又无辜的动作,嘴角那抹虚弱疲惫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像一种无声的嘲讽,“国产老货……质量……不太稳定……关键时刻……总爱……咳咳……掉链子……”
“您要……看看……灰吗?”
“噗嗤……”猎鹰终于憋不住了,赶紧扭过头,肩膀抖得像筛糠。
钱海波院长目瞪口呆,看着那缕还在袅袅上升的青烟,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于副厅长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强忍着没抬手扶额。
高正明脸上的肌肉,终于彻底失控地痉挛起来。他看着诸成那张“真诚”又“无奈”的脸,看着那部冒着青烟、宣告彻底报废的老诺基亚,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烧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爆了?质量不稳定?掉链子?!
这他妈是甩锅吗?这他妈是甩过来一座珠穆朗玛峰啊!还冒烟儿的!
巨大的屈辱感和失控感几乎让他窒息!他精心组织的雷霆一击,耗费巨大心力打造的“双保险”绝杀局,调动了省纪委和省厅的庞大力量……最终,得到的却是:
一个在媒体镜头前身败名裂、铁证如山沦为阶下囚的赵纪平!
一部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堪重负”、自行销毁化为青烟的破手机!
还有两个躺在病床上,一个“垂死”、一个“重伤”,满脸无辜和疲惫、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受害者”!
这局面,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荒诞得如同一个黑色幽默的剧本!
高正明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吸入肺叶,如同刀割。他强迫自己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怒火,目光如同解剖刀,再次扫过“萎靡虚弱”的诸成,扫过病床上再次“昏昏沉沉”闭目不语的陈成。那眼神深处,第一次没有了居高临下的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这两个年轻人……比他预想的要棘手得多!狠得多!也……滑不留手得多!
“很好!”高正明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冷得能冻裂骨髓。他不再看诸成,目光转向于副厅长,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子砸在地上:
“于副厅长!立刻将赵纪平带离现场,押回省厅!严格看管!立刻组织精干力量,全力恢复这部手机的存储数据!就算烧成了灰!也要给我查出点灰烬的成分来!!”
“诸成同志,”他再次看向诸成,眼神锐利如刀,“鉴于案情重大,你作为关键当事人,在伤情稳定后,必须随时配合专案组后续调查!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诿!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裹挟着冰冷的威胁,如同实质。
“咳咳……高书记放心……”诸成“虚弱”地咳嗽着,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绝对称得上“职业服从微笑”的表情,“配合组织调查……是……是我的职责……随时……咳咳……恭候……” 那态度,要多配合有多配合,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高正明只觉得胸口一阵发堵,气血翻涌。他不再言语,冷冷地扫视一圈这混乱而荒诞的病房现场,最后目光在那部冒着最后一丝青烟的诺基亚“残骸”上停留了一秒,猛地一拂袖,转身就走!
两名纪检干部和秘书连忙跟上,脚步都有些仓皇。
病房门被“砰”地一声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走廊里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病房里,只剩下心脏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还有那缕越来越淡、几乎看不见的青烟,以及那股淡淡的糊味儿。
足足沉默了十几秒。
病床上,原本“昏死”过去的陈成,眼皮极其缓慢地掀开一条缝,警惕地瞥了一眼门口方向。随即,他极其轻微地、幅度几乎看不见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向旁边依旧“虚弱”靠在床沿的诸成。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短暂交汇。
诸成脸上那副“虚弱服从”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疲惫依旧,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燃起了两簇冰冷而明亮的火焰,如同劫后余生的狼。
陈成嘴唇蠕动了一下,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气若游丝的声音,挤出一句话:
“……老诸……礼物……送出去了?”
诸成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同样用气声回应:“嗯……走的……VIp加密通道……‘烟花’……应该快到了……”
陈成嘴角那丝苍白的弧度微微加深了一点,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疲惫到了极点,但那氧气面罩下微微起伏的胸膛,似乎轻松了一分。
猎鹰这时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憋了半天的气,感觉后背的冷汗都快把衣服湿透了。他敬畏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陈成和旁边的诸成,又看看枕头边那个还在散发最后余温的“功臣”手机残骸,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
“靠……手机都能玩得这么惊心动魄……诸哥,下次……能不能换个结实点的装备?”
诸成没回答,只是抬起眼皮,望向病房窗外遥远的天际线。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给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疲惫却坚硬的金边。
窗外,城市华灯初上,一片安宁祥和。
但在他眼底深处,却仿佛看到了远方某个地方,一场由他们亲手点燃的、注定要撼动整个棋局的“烟花”,正在璀璨而无声地爆发。
这场棋盘上的搏杀,远未结束。
只是下一轮的猎手与猎物,该换换人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声音低沉而笃定:
“别急……这场戏……”
“谁才是导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