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冬办公室里那部红色加密电话的听筒，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指一缩。听筒里纪委内线那惊慌失措的声音还在嗡嗡作响：“……附带极其清晰的照片！”
“照片？！”赵立冬的声音陡然拔高，失了往常的稳如泰山，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猫，“什么照片？给我描述清楚！”
“……是…是合成的！非常清晰！场景…不堪入目！”内线的声音抖得像风中落叶，“但包装得像真的一样！署名是…‘知情人’，直接投递到巡视组组长办公桌上的！现在…现在组长办公室灯亮着，内部都在传…炸锅了！”
合成的？！赵立冬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他精心准备的、藏在黄海涛硬盘里打算在最关键时刻甩出去彻底搞臭陈成的那些“真材实料”，还没来得及出库，自己这边反而先收到了一发“假冒伪劣”的当头炮？！这他妈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一股被愚弄的暴怒和被更深处寒意侵袭的惊悸，如同冰火两重天，瞬间在他胸腔里炸开！他精心布置的陷阱，不仅猎物没掉进去，反而自己脚下莫名其妙多出了个大坑？这坑是谁挖的？陈成？他反手自污，用合成照片玩一出苦肉计加烟雾弹？还是…赵立冬阴冷的目光扫过旁边噤若寒蝉的秘书小王，以及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所谓“盟友”？有人见黄海涛这颗棋子废了，想提前切割邀功，甚至…浑水摸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这局面更像是一群黄雀互相啄瞎了眼！
“蠢货！一群蠢货！”赵立冬一把摔下电话，昂贵的座机在实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额头青筋暴跳，对着小王咆哮，声音却压得极低，如同野兽负伤的嘶吼，“给我查！立刻！马上！找出那个往巡视组递‘合成炮弹’的王八蛋！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另外…”他眼中凶光一闪，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厉，“启动所有备用联络通道！警告那些墙头草，谁要是敢在这种时候自作聪明，或者脚底抹油…老子完蛋前，一定先把他全家送进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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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赵立冬因那张突如其来的“艳照”举报而惊怒交加的同时，城市另一端，陈成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陈成的声音沉稳如常。
门推开，进来的不是秘书，而是两位穿着深色夹克、面容肃穆的中年人。为首一人亮出证件，语气平静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压力：“陈书记，您好。省纪委巡视组，有些情况需要向您核实了解，请您配合。”
来了！陈成心中暗道一声，面上却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和坦荡：“巡视组的同志？请坐。”他从容起身，亲自给两人倒了水，“核实情况？一定配合。请问是什么事？”
另一位纪委干部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档案袋，放在桌上，没有直接打开，目光锐利地直视陈成：“陈书记，我们接到实名举报，反映您存在生活作风问题，涉嫌嫖娼。”他顿了顿，观察着陈成的反应，“并附有相关照片作为佐证。”
“嫖娼？照片？”陈成先是眉头一皱，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竟勾起一抹古怪的、混合着了然和戏谑的微笑。他没有丝毫惊慌，反而用一种近乎调侃的语气问道：“哦？照片？能让我看看吗？我倒要瞧瞧，是哪位‘摄影大师’给我做的后期，收费贵不贵？”
他这份超乎寻常的镇定和近乎幽默的反应，让两位见惯了贪官或惊慌失措、或色厉内荏的纪委干部都微微一怔。为首那位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档案袋里抽出了几张彩色打印照片，推到陈成面前。
照片上，背景是某酒店房间的模糊轮廓，主角“陈成”的脸清晰无比，正和一个穿着暴露、面容模糊的女子纠缠在一起，动作不堪入目。技术确实比之前那条骚扰短信里的合成照强了不少，光影、肤色融合都更自然，但在陈成眼中，依旧是破绽百出。
“噗嗤…”陈成看着照片，居然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指着照片上那个“自己”，“哎呀，我就说嘛！瞧瞧这皮肤，白嫩细腻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比我本人至少年轻了十岁！还有这腹肌…啧啧，棱角分明啊！我要真有这么好的硬件条件，至于天天在办公室熬夜熬成‘老干部’吗？”他摇着头，啧啧称奇，“这位高手，p图技术是过关了，可惜啊，对我这台‘老机器’的磨损细节了解得不够透彻！连我去年在党校培训时被蚊子咬在左臂上的那个小疤都没还原，太不敬业了！”
他看着对面两位纪委干部有些绷不住、嘴角微微抽搐的表情，笑容一敛，正色道：“两位同志，你们手里应该也有我干部档案里的标准照吧？劳烦拿一张出来，对比一下我本人现在的样子，再仔细看看这张照片。这肤色、这肌肉线条质感、还有这发际线…”他指了指自己略显后退的发际线，“是不是跟我这被工作摧残过的‘原装货’差距有点大？这明显是用了AI深度伪造生成的头像，硬生生嫁接在不知从哪里扒来的身体素材上！低级！极其低级！”
他这番有理有据、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辩解，加上那份坦然到近乎嚣张的姿态，让谈话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两位纪委干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荒谬感和…对举报者技术水平的鄙夷？为首那位轻咳一声，掩饰住几乎要溢出的古怪表情：“陈书记，您的意思是…这些照片是伪造的？”
“当然是伪造的！”陈成斩钉截铁，随即话锋一转，笑容里带着冰冷的锋利，“而且，我知道是谁炮制的，也知道他下一步想干嘛！两位同志，你们来得正好！我这里也有点‘新鲜出炉’的东西，刚好想请巡视组过过目，顺便…帮忙鉴定一下真伪！”
在两位纪委干部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陈成不紧不慢地走回办公桌后，俯身打开了桌下一个不起眼的指纹密码保险柜。他取出的不是一个档案袋，而是一块银灰色、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移动硬盘——正是黄海涛那块被“落袋为安”的宝贝疙瘩！
陈成将硬盘轻轻放在纪委干部面前的桌面上，发出了“嗒”的一声轻响，如同敲在人心上。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这块硬盘，一个小时前，才从市第一医院干部病房，黄海涛同志的枕头芯里‘抢救’出来。里面存着什么好东西呢？”陈成嘴角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除了黄海涛同志本人一些极其‘前卫’的行为艺术表演存档，最重要的是一些…关于我们敬爱的赵立冬市长，是如何遥控指挥他这位忠心耿耿的‘白手套’，在新区开发项目中上下其手，如何为他那位宝贝儿子赵天豪输送巨额非法利益，以及…”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几张刺眼的合成艳照，加重了语气：“…以及，如何精心策划，试图用包括伪造艳照在内的卑劣手段，制造谣言、扰乱调查、栽赃陷害，意图打击报复办案人员的原始记录和数据痕迹！相关Ip轨迹、通讯基站耦合坐标、资金异常流向、部分录音备份…都在里面！技术科的老钟正在做司法鉴定全程录像，原始数据镜像稍后会完整移交！”
陈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位纪委干部：“现在，我正式向省纪委巡视组实名举报——市委常委、市长赵立冬！举报其严重职务违法犯罪！举报其指使他人伪造证据、诬告陷害党员领导干部！这份硬盘，连同黄海涛本人正在检察机关作出的详细供述，就是我的举报信！两位同志…纪委的程序，下一步该怎么走？”
两位省纪委的干部，前一秒还在调查“陈成嫖娼”的荒唐举报，下一秒，一块冰冷的硬盘和一份针对市长赵立冬的重磅实名举报就拍在了眼前！这惊天逆转来得太快、太猛，信息量大到爆炸！
为首那位经验丰富的老纪检，饶是见惯了风浪，此刻握着那块还带着保险柜凉意的硬盘，看着桌面那几张无比刺眼的合成艳照，再对上陈成那双坦荡锐利、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脸上的平静再也维持不住，震惊、难以置信、随之而来的是面对重大案情线索的职业性凝重瞬间爬满了他的脸庞。
“……陈书记，”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您反映的情况…事关重大！这块硬盘…以及您所说的情况，我们必须立刻、原封不动地带走！移交巡视组核心组处理！请您配合我们办理交接手续！”他猛地站起身，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急切，“另外，请您务必提供黄海涛供述材料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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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第一医院干部病房的门，仿佛一道隔绝天堂与地狱的结界。
门内，空气依旧凝重，但绝望的气息已经被一种病态的亢奋和垂死挣扎的“合作”所取代。黄海涛如同一只被彻底驯服又急于表忠心的肥硕猎犬，在书记员飞速记录的纸张上，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在名字上重重摁下了一个鲜红的手印。那手印深得像是要嵌进纸里，如同他此刻想把自己和赵立冬牢牢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决心。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流畅：“…赵市长亲手写的‘切割’指令…塞在给我送果篮的底层垫纸里…还有…还有开发区那两块核心地皮的招标…他小舅子白手套公司的围标计划原件…在我…在我老家猪圈第三块石砖底下…”
诸城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锐利如刀，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赵立冬的棺材板上钉入一枚钢钉。当黄海涛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时，诸成拿起那份新鲜出炉、墨迹未干的认罪书和关键线索清单，对着病房角落的隐蔽摄像头晃了晃，然后迅速装入一个保密文件袋封好。
“看好他！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诸成对门口全副武装的干警沉声下令，随即掏出手机，正要拨通陈成的加密号码。
突然！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而极有压迫感的脚步声！不是医护人员，也不是普通安保！那步伐沉稳、密集、带着一种纪律部队特有的冰冷节奏感！瞬间打破了医院深夜的寂静！
诸成心头警铃大作！刚要动作——
“哐当！”一声！
病房厚重的实木门竟被人从外面强硬地推开！力道之大，让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门口出现的身影，让诸成瞳孔骤然收缩！
来的不是赵立冬的人！也不是公安系统的人！
为首者身着笔挺的深灰色西装，面色冷峻如铁，胸前佩戴着熠熠生辉的徽章——省纪委监察室的徽章！紧随其后的几人，同样气场凌厉，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病床上的黄海涛和手持文件袋的诸成！
“诸成同志！”为首那位纪委干部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目光锐利地扫过诸成手中的文件袋，“省纪委办案！请交出你手中的全部材料！黄海涛同志，将由我们省纪委依法立即接管隔离审查！请你配合！”
接管？！立即？！诸成心中的惊涛骇浪瞬间掀到了顶点！省纪委的人怎么来得如此之快？目标如此精准？黄海涛刚签完字画完押，这边人就到了？简直就像是掐着秒表来的！
这绝不是巧合！有人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将这份致命武器安全转移之前，就启动了最高级别的拦截程序！赵立冬绝无可能拥有如此能力，在省纪委内部调动如此迅速精准的力量！
一个更冰冷、更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劈入诸成的脑海——这风暴的中心，除了他和陈成、赵立冬，还有身份更高、潜藏更深、出手更狠的掠食者！黄海涛这份认罪书，就像一个滚烫的、带着剧毒的山芋，在它发挥毁灭性威力之前，盯上它的，远不止一方！
诸成握着文件袋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看着步步逼近、面无表情的省纪委干部，又瞥了一眼病床上因为极度恐惧而再次开始抽搐翻白眼的黄海涛，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风暴？这才仅仅是开始。送出去的“炸弹”被截胡？那就看看最终引爆它的，到底是谁的手！
与此同时，市委大院深处，市长办公室的灯光依然惨白地亮着。
秘书小王脚步虚浮地冲了进来，脸色比鬼还要难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老板！医院那边…省…省纪委监察室的人…直接去了病房！强行接管了黄海涛！诸成…诸成手里的东西…恐怕…”
“省纪委？！”赵立冬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震惊！难以置信！随即是无边的怒火和更深沉的寒意！省纪委内部直接插手？绕过了市里？绕过了巡视组？这不合常理！除非…
一个名字，带着无边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难道是他？！
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看似中立，实则立场模糊，能量深不可测的省里大佬？他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手？他想要黄海涛？还是…他想要黄海涛嘴里咬住的那些东西？
赵立冬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巨大的阴谋感和被多方围猎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而就在这时，他办公桌上那部普通的座机，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
不是加密的红色电话！是日常工作的那一部！
在这个令人窒息、多方力量诡异绞杀的午夜沉寂时分，这铃声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种不祥的平静。
赵立冬死死盯着那部响个不停的电话，心脏狂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谁？！这时候谁会打他这部普通座机？！
他颤抖着手，缓缓拿起了听筒，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没有称呼，没有铺垫，只有一句经过明显变声处理的、冰冷、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毒蛇的信子，钻进他的耳膜：
“赵市长，‘礼物’收到了吗？‘快递’已安全送达省纪委。黄海涛的嘴，‘我们’会替你永远闭上。现在，该谈谈你退出（某某地块）招标的条件了……”
听筒从赵立冬瞬间僵硬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僵立原地，面如金纸，巨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如拉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头顶惨白灯光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嗡嗡低鸣。
黑暗中，原来不止一双眼睛。
原来不止一只手。
原来他赵立冬，也只是一枚…随时可以被更高层级博弈牺牲掉的棋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他这只“螳螂”，身后到底跟了几只“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