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抵着残片的刹那，云逸尘整条右臂猛然一震，像是被千钧重锤砸中，骨头缝里都渗出裂响。他没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嘴角那道血线又长了几分，顺着下颌滴在残片边缘，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像是热铁入水。
楚寒趴在地上，半边身子压着碎石，听见那声轻响，眼皮狠狠跳了跳。
“云哥……你还活着不？”他嗓音发哑，像是喉咙里塞了把沙。
云逸尘没答，反而把剑压得更稳了些。残片上的纹路还在震，频率越来越乱，像是被人拿锤子不停敲打的铜钟，余音叠着余音，搅得人神识发麻。他闭了闭眼，用九曜真经的法门往经脉里一扫——三处主脉已断，七条辅络逆流，左肩那道剑伤正往外冒血泡，像是有东西在肉里爬。
“死不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从地底钻出来，“但再撑半柱香，就得躺下。”
楚寒咧了咧嘴，想笑，结果牵动肋骨，疼得直抽气。他撑着地面想坐起来，手一滑，正好按在那朵契纹花上。花瓣一颤，金丝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是活物在试探。
他心头微动，忽然注意到残片边缘的纹路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某种规律向外延伸，隐隐构成一条曲折路径，仿佛指向地底深处。
“我刚想明白一件事。”他咬着牙，把残片从地里抠出来一点，“这玩意儿不是钥匙，是地图。”
云逸尘睁开眼。
“你刚才引它共鸣，等于给它充了气。它一响，地底那些阵纹就跟着抖，抖的节奏……”楚寒用手指在地面划了三道波纹，“是这模样。像不像一条路？”
云逸尘盯着那三道线，忽然抬手，用剑尖蘸了自己胳膊上的血，在地上画了个倒三角。血线刚落，地面竟微微一震，像是回应。
“这不是路。”他声音冷了下来，“是塔。倒着的。”
楚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操，难怪纹路看着眼熟——这根本不是平铺的阵图，是立体的！就像……就像一座倒扣下来的塔，塔尖插在阵眼，塔底埋在地底深处。”
云逸尘点头：“三处锁心位，分别卡在塔身、塔腰、塔基。你刚才引的波纹，是塔身震动。而真正要命的，是塔基那处锁心。”
“这种三锁分立的布局，我在《玄枢阵典》里见过，多用于镇压极渊之物，一旦根基动摇，整座阵塔便会倾覆反噬。”
“那就是阵眼？”楚寒问。
“不是。”云逸尘摇头，“是阵眼的‘根’。林玄风现在守的是塔尖，可只要塔基一塌，整座塔就得翻。”
楚寒沉默了一瞬，忽然笑了：“所以咱们不能从上往下砸，得从底下往上捅。”
“对。”云逸尘把剑收回，插进腰间，“明着打，咱们赢不了。他有黑玉符，能续命。咱们得双线走——一人牵制，一人破根。”
楚寒咧嘴：“我拖他？”
“你最合适。”云逸尘看了他一眼，“你能碰残片，能引波纹，还能装我的灵压。刚才那一下，你已经试过路了。”
“可我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楚寒挠了挠头，“万一他发现是假的，回头一巴掌拍死我，你底下正忙着，岂不是两头都崩？”
云逸尘沉默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那支断簪，递过去。
楚寒一愣：“这玩意儿……还能用？”
“能。”云逸尘声音低沉，“它连着清绾的护盾，也连着这阵。你拿着它，再配合残片，至少能撑住三刻钟的假象。足够我破塔基。”
楚寒接过断簪，指尖刚碰上，簪身就泛起一丝银光。他眯了眯眼：“你确定要下去？地底裂隙里黑得看不见五指，万一有埋伏……”
云逸尘微微闭眼，神识如丝探入裂隙，感知片刻后睁开眼：“下面只有阵法余震，没有活物气息。林玄风不敢轻动，他黑玉符裂了七道纹，精血耗尽，正靠阵眼吊命。”
“没有万一。”云逸尘打断他，“林玄风现在不敢动。他黑玉符裂了七道纹，精血耗得差不多了。他以为咱们只剩强攻一条路，不会想到有人敢从底下绕。”
楚寒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问：“你下去，我在这儿演戏。万一你出不来呢？”
云逸尘没答，反而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符，放在楚寒手边。
“三刻钟。”他说，“如果我没回来，你把断簪插进残片，引动最大共鸣。别管后果，炸了它。”
楚寒盯着那块玉符，忽然笑出声：“你这是留遗书呢？”
“是命令。”云逸尘站起身，经脉一动，整条右腿“咔”地一响，像是骨头错位。他没管，反而把腰带勒紧了些，“你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无论看到什么异象，都别下来。这是计划，不是冒险。”
楚寒收起笑，点了点头。
云逸尘走到地底裂隙边缘，低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深不见底，但那股震动感却更清晰了，像是有东西在下面轻轻敲打，一下，又一下，节奏和残片的脉动一模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往下跳，楚寒忽然喊住他。
“云哥。”
他回头。
“你刚才说，这塔有三处锁心位。”楚寒盯着地面那幅血画的阵图，“我刚发现，塔腰那处锁心的纹路……和清绾护盾上的虚月，长得一模一样。”
云逸尘脚步一顿。
“不是像。”楚寒声音低了下来，“是完全重合。一个弧度，一个缺口，连光晕的走向都一样。”
云逸尘眼神一凝。
苏家……竟也和这阵有关？
他没多问，只道：“记下来。等这事了结，再查。”
说完，他纵身一跃，身影瞬间没入黑暗。
楚寒坐在原地，听着那股震动声渐渐远去，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断簪。银光微闪，像是在回应地底的节奏。
他咧了咧嘴，把残片裹进衣角，又把断簪插进腰带。
“行吧。”他自言自语，“你演你的，我演我的。就看谁的戏更真。”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活动了下肩膀，忽然觉得左肋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衣裳。
“啧。”他啐了一口，“这破戏，得加钱。”
他拖着伤腿走到阵心，把残片轻轻放在地上，手指按在上面。纹路一亮，波纹扩散，地面微微震颤。
他闭上眼，运转灵力，开始模拟云逸尘的灵压。
一开始还不太像，波动太急，频率太乱。他试了三次，才勉强压出个七分相似。刚松口气，忽然听见地底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动了。
楚寒睁开眼，盯着裂隙深处，忽然觉得那股震动……变了。
不再是均匀的波纹，而是变成了一种断续的节奏，像是有人在下面，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某种暗号。
他心头一紧，下意识想喊，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云逸尘说过——无论听到什么，都别下来。
他咬了咬牙，把残片又往阵心推了半寸，让波纹更响些。
地底的敲击声，却越来越密。
楚寒盯着那道黑缝，手指不自觉地掐紧了断簪。
忽然，他发现簪尖的银光，开始一明一暗地闪，频率……竟和那敲击声，完全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