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靠在石壁上,喉咙里还压着一口血没咽下去。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着干涸的血痂,掌心那道裂口已经结了一层黑痂,可心口的剑纹仍在发烫,像有团火在骨头缝里烧。
头顶的破洞外,天是红的。
不是晚霞,也不是火烧云,是那种从地底渗出来的、带着腥气的红,像是整片天穹被人剖开,血顺着云层往下淌。
“三天了。”楚寒喘着粗气,把裂开的饕餮玉佩塞进怀里,右臂软得抬不起来,“咱们在底下没吃没喝,连个时辰都算不准,外面倒过去三天?这鬼地方的时间,吃人不吐骨头。”
苏瑶月蹲在慕容雪身边,手指搭在她腕上,脉象细若游丝,全靠一股外来的寒气吊着命。她咬了咬唇,声音发紧:“祖祠的星象阵……出事了。”
“怎么说?”云逸尘终于开口,嗓音沙得像磨刀石。
“白虎星位主杀伐,若精血异动,必引血光之兆。”她抬头,眼神发沉,“我昨夜布阵时,星图尚稳。可现在——这天象,是白虎在怒。”
楚寒冷笑:“你家祖宗养的神兽,发脾气还挑日子?”
“不是发脾气。”她摇头,“是被人动了阵眼。”
云逸尘沉默片刻,缓缓站直。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他撑住石壁,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心头血耗得太狠,现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走。”他说。
没人问去哪儿。
答案早就刻在那片血天里。
——回苏家祖祠。
山路崎岖,四人走得极慢。慕容雪被云逸尘背着,轻得像片枯叶。苏瑶月走在前头引路,手指一直按在腰间银针匣上。楚寒断后,右手死死攥着玉佩,额角金纹早已隐去,可他仍觉得眉心发烫,像是有根针在往里钻。
快到山门时,风忽然停了。
连鸟叫声都断了。
祖祠前那片青石坪上,八根星象柱静静立着,柱身刻着四象图腾。白虎居西,爪牙锋利,双目本该闭合,此刻却睁着,眼窝里泛着幽幽青光。
“阵眼被动过。”苏瑶月快步上前,指尖抚过中央主阵盘。石面有一道新裂痕,细如蛛网,边缘发黑。
“林家的手笔?”楚寒啐了口唾沫。
“毒。”她拔出一根银针,探入裂缝,针尖立刻泛出紫黑色,“和深渊里那股黑气同源。”
云逸尘走上前,掌心按在阵盘上。九曜真经运转,灵力缓缓注入。
星图亮起。
北斗七曜依次点亮,青龙、玄武、朱雀三象虚影浮现半空,唯独白虎迟迟未动。
片刻后,西边骤然一震。
白虎虚影从地底冲出,通体雪白,却泛着血光。它没低头行礼,反而仰天咆哮,声如裂帛,震得石柱嗡嗡作响。
“它不认主。”楚寒往后退了半步,“这玩意儿疯了。”
云逸尘没动,眼神死死盯着那虚影。白虎的怒意不是无端爆发,而是带着某种指向性——它的目光,始终锁在慕容雪身上。
“不对。”苏瑶月突然出声,“它不是在示威……是在追杀。”
话音未落,白虎虚影猛然俯冲,利爪直取慕容雪心口!
云逸尘横身去挡,可力竭在前,动作慢了半拍。白虎一爪拍在他肩头,整条右臂当场脱力,人被掀飞三丈,撞在石柱上,喉头一甜,血从嘴角溢出。
“逸尘!”苏瑶月扑过去。
白虎却不恋战,转身再扑慕容雪。
慕容雪昏迷不醒,额间朱雀印记却猛地一亮,像是感应到了致命威胁。一道赤红火光自她眉心迸射,正中白虎胸口。
轰!
火光炸开,白虎虚影被震退三步,发出一声凄厉怒吼,随即化作星芒倒卷回阵眼,裂缝中黑气四溢,又被阵盘强行压下。
现场死寂。
云逸尘撑着地爬起来,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他盯着那道裂缝,声音冷得像冰:“它不是失控。”
“是被操控。”
苏瑶月蹲下,用银针挑出一截残片——半截断箭,通体漆黑,箭尾刻着细密纹路。
楚寒接过一看,冷笑出声:“林家猎魂箭,专破灵体。这玩意儿插进阵眼,难怪白虎发狂。”
“不止是破坏。”云逸尘盯着那箭,“是引导。它被下了指令,目标是慕容雪。”
“为什么是她?”苏瑶月皱眉。
“因为她体内有朱雀火灵。”楚寒眯眼,“白虎主杀,朱雀主生。四象相克,一见面就得打。林家这是拿她当诱饵,逼咱们现身?”
“不。”云逸尘摇头,“他们要的不是咱们现身。”
他弯腰,从慕容雪衣领里扯出一块玉佩——半块残片,刻着云家纹路。
“他们要的是这个。”
“剑令残片?”苏瑶月一惊,“可它不是在你手里吗?”
“假的。”他说,“我早换了。真正的半块,一直藏在她身上。林玄风知道我们会试精血共鸣,故意留个陷阱,等我们自投罗网。”
楚寒咧嘴:“所以剑令吸火灵,不是意外,是算计。”
“嗯。”云逸尘将玉佩收回,指尖发冷,“他们想抽干慕容雪的火灵,让朱雀印记失效,再用白虎虚影彻底抹杀她。一箭双雕——既毁四象之力,又除眼中钉。”
苏瑶月脸色发白:“可他们怎么知道她身上有剑令?”
“有人通风报信。”楚寒冷笑,“苏家内部,有鬼。”
云逸尘没接话,目光落在阵眼裂缝上。黑气虽被压下,可那道裂痕深处,仍有微弱波动,像是某种东西在缓缓渗入。
“阵眼还没完。”他说。
“什么意思?”苏瑶月问。
“这裂痕……在长。”
三人齐齐一震。
苏瑶月立刻取出银针,连点阵盘七处要穴,试图封住裂口。可针刚入石,就被一股暗力震断。
“压不住。”她咬牙,“有人在外界持续施压,阵法正在被一点点撕开。”
楚寒抬头看天:“血色越来越深了。”
云逸尘盯着西边星位,忽然道:“白虎还没走。”
“什么?”
“它刚才不是被朱雀震退。”他缓缓站直,哪怕每动一下都像在割肉,“是退回去等命令。”
“等谁的命令?”
“能操控白虎的,只有两种人。”他声音低下去,“一是苏家嫡系血脉,二是……动了阵眼的人。”
苏瑶月瞳孔一缩。
楚寒冷笑:“所以,现在问题来了——咱们祖宗供的神兽,到底是听谁的?”
话音未落,阵眼裂痕突然一颤。
一道细微的金线从地底蔓延而出,悄无声息地缠上慕容雪的脚踝。
她昏迷中猛地一颤,额间朱雀印记再次亮起,可这次光芒微弱,只闪了一下就熄了。
“它在拉她!”苏瑶月一把抓住慕容雪手腕,可那金线如活蛇般缠绕而上,速度极快。
云逸尘扑过去,一掌拍向金线。
轰!
气劲炸开,金线断裂,可断口处立刻再生,反而分出三股,分别扑向三人脚底。
楚寒一脚踹开,玉佩残力爆发,金线退散。
“这玩意儿是活的!”他怒吼。
云逸尘盯着阵眼,忽然冷笑:“不是活的。是阵法在‘吃’人。”
“什么意思?”
“星象阵本该引天象之力,现在却被黑气污染,转而吞噬靠近者的灵识。”他看向苏瑶月,“你刚才用银针封阵,等于把自己的气机留在了里面。它现在认你作‘养料’。”
苏瑶月脸色一白。
楚寒骂了句脏话:“所以咱们不但不能修阵,还得赶紧撤?”
“不。”云逸尘盯着那道裂痕,眼神冷得吓人,“既然它要吃,那就给它吃个够。”
他忽然抬手,一掌拍向自己心口。
噗!
一口心头血喷在阵盘上。
血落瞬间,阵眼剧烈震颤,黑气翻涌,竟如饥渴般扑上来吞噬。
云逸尘咬牙,第二掌再拍。
又是一口血。
楚寒瞪眼:“你疯了?你血还没补回来!”
“它要灵识。”他抹了把嘴角,“我给它一道剑意。”
第三掌落下,心口剑纹暴涨,一道凌厉剑气顺着血液冲入阵眼。
轰——!
整个祖祠猛地一震,八根星柱齐齐爆响,白虎虚影再次冲出,可这次它没攻击任何人,而是仰天嘶吼,像是在承受某种剧痛。
裂痕中的黑气开始倒流,被剑气逼得节节后退。
“有效!”楚寒眼睛一亮。
可就在这时,慕容雪突然睁眼。
不是清醒,是空洞。
她缓缓坐起,额间朱雀印记全黑,指尖泛出诡异红光。
她抬头,看向云逸尘,声音沙哑:
“你听见了吗?”